多總的煩心事

　　攀比之心人皆有之，本不足怪。然而追溯起來卻也有些說道，概因這看起來沒有爭議的定論，其實是從古到今都脫不了干係的。據說遠古時候，黃帝和族人一樣身上都裹着樹葉或獸皮，用石斧、棍棒等合眾人之力進行狩獵，所得食物按需分配，人人有份。後來弓、箭、誘餌等狩獵工具及手段的出現，使大多數生活在陸地上和淺水中的生物遭到人類的捕食，以狩獵謀生的生活方式才逐漸被以農耕為主的生活方式取代。說起來，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化本是為了繁衍生息，壯大族群。最早出現的特權是部落的首領可以娶上好幾個老婆，而她們生養後代勢必要多分一些生活必需品。加上又發明了麻布和木綿布等，用它做成好看的衣服，只是出活兒太慢供不應求，又沒有流通。於是首領說了，不可能滿足每個人，要先由首領及以下的管家剩餘再分配給大家。為了體現公平，還制定了獎勤罰懶的一系列措施。人們覺得首領和管家操心多，貢獻大，這樣的安排似乎天經地義，便紛紛響應。有了差異，才有攀比。這大概便是人類由初始文明進而滋生攀比心理的早期萌芽了。

　　由此可見，把人的攀比心理說成是伴文明而生，隨進步而來也不為過。可嘆的是社會發展到今天，那些肩負頂層設計使命的磚家穿鑿附會，非但無力為改善不公出謀獻策，反而處心積慮研究了一套專門用來扁作人的損招兒，美其名日：激勵人們的進取意識。這蘊意看似無懈可擊，推敲之下卻不難發現其中的破綻，說白了，其實就是讓窮人餓不死，富人“吃”不飽。弄得人人心裡都痒痒，總跟欠着什麼似的。也就是說你面臨“兩難”的選擇：要麼甘願清貧一生，去追求所謂“境界”；要麼使出渾身解數削尖腦袋去改變“現狀”。而實際上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現實中絕少有人願意臣服於前者，也就註定了人們會在踐行後者的過程中屢敗不爽，甚而走上了歪路。如此看來，攀比之心豈非就是磚家炮製的一個陷井，成了所有人掙脫不掉的宿命，以致整個社會對於貧富懸殊見怪不怪，愈演愈烈。不單上層建築者領騷，市井小民爭先恐後地效法，就連子孫後代也跟着深受熏陶。攀比之風幾近到了一發不可收拾。

　　“與其如此倒不如滿足那些‘合理’的要求，讓對方把心思花到該花的地方……”這是多總從商多年、百試不厭的一個秘訣。即遇上棘手難辦的事，乾脆直奔主題，用最簡單的辦法去求解。

　　多總有過苦難的童年，這一度使他耿耿於懷。二十年前剛出道時，他曾四處漂泊，替人打工，真是歷經磨難。後來總算打拚下一份家業，讓他在省城紮下了根，還在當地娶了老婆。一直以來，他想的就是妻兒能過上豐衣足食，無憂無慮的生活，甚至覺得妻子傍丈夫、兒子“啃老”也沒啥不好，反而讓自己更有成就感。特別是對兒子，從小到大沒讓他受過什麼委屈。始料不及的是物極必反，已上中學的兒子養成了花錢大手大腳，喜歡與人攀比的壞習慣。學習上沒見多大長進，倒是得了個“富二代”的稱謂。聽說最近還有早戀苗頭，為一個女同學跟人爭風吃醋。這不，半年前才買了一輛摩托車，又嚷着要換新的。“那一款早該淘汰了，我們班上好幾個都換了第三代……”兒子震震有詞，他沒有理會。更離譜兒的，有一回簽下一單生意心情大好，難得忙中偷閑，他想好好陪着妻兒一塊在外面吃頓飯，便特意開車去學校接兒子。

　　“小瑞！”他大喊，明明老遠看見兒子，這小子卻裝聾作啞。“多小瑞！”他又提高嗓門。兒子像做賊似的低着頭，躲閃在那些放學的男女同學身後，竟裝成不認識他一溜煙不見了。

　　“你以後別來接我了！”回家后，兒子吼着。見他納悶，又說，“你平時不是很忙嗎……”多總這才想起什麼，他是嫌我開的“拖拉機”不如人家的丟了份？那輛合資產的車確實有些年頭了，也就十多萬的價格。看來我還得馬不解鞍好生加油啊！一時間他哭笑不得。

　　也難怪，當初兒子不夠分數線，他四處找人花了一筆錢，這才把他弄到重點中學去讀書。殊不知門路廣、花得起錢的主大有人在。他想起社會上流傳的一句順口溜：“X中的拚官位，X中的比版厚（存款），X中的看行頭（吃穿用）......”指得就是本市三所知名中學聲名遠播的“特色”，說到底其實都是拚爹那點事兒。

　　人啊，真是窮了不行，富了也鬧心。多總開始反思教育後代上的得失。俗話說窮養兒富養女，兒子是本家唯一的血脈，他必須慎重看待他的成長，辛苦打拚的事業才能後繼有人，或者有意義。照此下去弄不好像有的反目成仇也有可能。思忖間，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是弟媳打來的。

　　“狗子被公安扣了，大哥你快來一趟……”狗子是他弟弟的小名兒。前些年老母過世后，才帶着老婆和出生不久的女兒來投奔他。如今鄉下老家也不消停，人心思變，過往純樸、憨厚的民風蕩然無存，倒是相互間的攀比大有追趕之勢。弟弟打小沒念過什麼書，遇事又缺心眼兒，不過在公司上班挺賣力。日子過得順當了，卻又覺得不耐煩了？他顧不上多想，開上車徑直去了派出所。

　　這些年跟場面上的人有些交往，最不濟也混個臉熟。警官是他認識的一個頭的下屬，挺給面子。出於鄭重他出示了印着自己“XX公司總經理”的名片，幾句寒暄后，言歸正傳。原來弟弟5歲的女兒見小朋友的爸爸是警察，覺得很神氣，鬧着也要一個警察爸爸，狗子為滿足她的好奇心，於是就真的弄了一身警服穿在身上去幼兒園。路上碰見一個城管和小販在那拉扯 ，也許跟經歷有關，他特看不慣這個，一時忘了自己是誰，欲上前替他人打報不平。哪知對方戾氣很重，破口大罵，爭執中狗子就被按在地上；他一急摸了塊石頭，照着那人的腦袋砸了下去……

　　“還好人家頭上的傷沒什麼大礙，答應賠償后不再追究。下次見義勇為先搞清楚狀況了。”警官說，“你沒有作案動機，不過冒充警察是很嚴重的錯誤.....下不為例，這次就從寬處理了。”狗子帶着手銬，雙手抱頭蹲在牆角。警官讓他站起來，一邊取下手銬，一邊示意他在一張表上按下手印。然後說，“你可以走了！”

　　弟媳剛想要說什麼，多總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然後向警官說弟弟是名符其實的法盲，回去一定好好反省提高法律意識云云。“改天我一定專程道謝，當面向各位領導討教……”

　　驅車回家的路上，見大哥臉色難看，心裡發怵的狗子一個勁兒地向他解釋經過。多總從後視鏡發現小侄女已經躺在媽媽懷裡睡著了。馬路上車來車往，各樣的人們行色匆匆，他隱約生出一種錯愕的感覺：人之初性本善，難道人的攀比心理竟是與生俱來 這時候他決定要把公司的事先放一放，專門抽出時間在暑假和兒子出一次遠門，以便找機會多溝通一下。

　　湖北十堰[原創小說]

　　2014.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