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對（小說）

　　君臣對（小說）

　　勤政殿內“恍噹”一聲巨響，茶水瓷片四濺。“你想燙死朕？！”嚇得端茶的宮女四肢癱軟，她慌忙跪倒在地，手撐在碎瓷片上頓時流出鮮紅的血，由於磕頭的碰撞，碎瓷鑲嵌在額頭上，血慢慢地沿着額頭流向了鼻尖。嘴裡不停地“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乾隆用手指着太監宮女們“你們沒有一個是讓朕省心的！都想害死朕！”嚇得太監宮女們跪倒在地：“皇上饒命，萬歲爺饒命”的叫喊聲響成一片。

　　“你們都給朕滾！滾！氣死朕了，看來朕真要成了孤家寡人倒也省心了。”

　　太監宮女們退至門外大氣不敢出，靜靜地侯在那裡。當值的和珅見此情景，詢問李公公：“出什麼事了？”

　　“我們也不知道啊，皇上在看奏摺，看了幾份奏摺之後突然把奏摺狠狠地摔在案上：說要上茶，茶端上去嫌涼，重新上了之後就……”

　　和珅聽后寬慰李公公：“沒事，主子是為朝廷的事煩心。我去看看。”於是快步走進勤政殿。

　　“主子，奴才給您老人家請安了。”乾隆根本沒有理會這個小小的侍衛。“爺，奴才給您老人家請安！祝聖明的主子事事如意，天天開心！”

　　“開心個屁！你看看有那麼多的人貪污受賄，我能開心嗎？！”

　　和珅一看乾隆開口說話趕忙高喊：“你們在外面幹什麼？還不趕緊進來收拾收拾，難道還要主子親自收拾嗎？”太監宮女們忙個不迭，和珅又吩咐李公公重新上茶。

　　乾隆看着這個貌似馬佳氏的年輕侍衛氣消了一半，當看到他如此伶俐幹練時氣不僅全消了，而且還感到一絲的安慰。原來乾隆當年還是寶親王時，愛上了自己父親雍正皇帝的愛妃馬佳氏。他們兩個人年齡相仿意氣相投，感情自然也就十分融洽。一天兩人在嬉戲玩耍時乾隆不小心碰破了眉際，讓乾隆的母親雍正皇后紐祜祿氏知道后十分氣憤，這事要是讓雍正爺知道了那可是死罪啊，淫亂後宮而且是跟自己父親的妃子淫亂不僅兒子的性命難保而且還會連累到自己。於是恨下心來，一道懿旨賜馬佳氏在月華門自盡。

　　當乾隆聞訊趕到時，馬佳氏只剩一絲游息，乾隆流着淚，咬破手指滴血於馬佳氏的頸部，悲涼地說：“我害你了，如果你魂魄有靈，等二十年後，來與我相會吧，以你頸部的紅印為標誌。”乾隆話音剛落，本已毫無知覺的馬佳氏眼裡流出了兩行熱淚，香魂隨風而去，乾隆只能凄然而歸。

　　二十多年後，當乾隆偶然看到在宮裡當差的和珅時，見到這個玉樹臨風般的白凈美男子時有一種時曾相識的感覺。更令乾隆驚奇的是和珅的頸部有一顆紅痣，恰與當年自己在馬佳氏頸部的滴血位置相同，年齡也與馬佳氏相約來世相聚的時間相仿。篤信佛教轉世輪迴說的乾隆認定和珅就是馬佳氏轉世。於是乾隆把和珅從一般的侍衛提拔為貼身侍衛。

　　現在看到和珅為自己生氣而前來排解，心裡感到些許寬慰。拿着一疊奏摺對和珅：“你看看，你看看這些官員怎麼就那麼貪呢。難道朕就沒給俸祿嗎？還是俸祿不夠他一家子花？”

　　和珅一言不發，當著乾隆的面解開衣襟。“和珅，你想幹什麼？你竟敢褻瀆朕？！”

　　“主子，您看我這裡滿嗎？”和珅指着自己的胸膛處問乾隆。

　　乾隆不解地“什麼意思？”

　　“您老人家說我這裡是平的還是凹下去的？”

　　“當然是凹下去的了，世界上有那一個人的胸膛是滿的？這還用問嗎？”

　　“主子說的是，人心是永遠不會有滿足的。”和珅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繼續說：“貪污受賄是人之常情，您老人家沒有必要為這些煩惱。”

　　乾隆詫異地望着和珅：“什麼？你說什麼？貪污受賄還有理了？照你這麼說世界上就沒有一個人是不貪的了？這世界上就沒有一個是清官？”

　　和珅嬉皮笑臉地看着乾隆：“主子聖明，這世界上恐怕沒有一個人是不貪的。就連尋常百姓也貪，更不要說是當官的了。比如人家請吃飯，你吃嗎？你不吃，人家會說你擺譜端架子，不識時務不合群等等。有一個絕色美女主動投懷送抱的你就不心動？世界上真有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就連孔聖人也說食色性也，可見貪財好色是人的本能和天性。”說到這裡和珅停了下來，望着乾隆揣測着他的心理活動。

　　“也是啊，世界上是沒有一個人不喜歡這兩樣的。一個人有了魚就想吃肉，吃了肉又想吃山珍海味，吃了山珍海味又想要金銀珠寶，有了金銀珠寶更想要奇珍異寶，即便有了還想着長生不老。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好的東西都佔為己有，所以人心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乾隆接着和珅的話茬。

　　“萬歲爺說的是，萬歲爺的話就是精闢，一語道破了人的弱點。”和珅剛才的停頓，其目的就是讓乾隆把話說明，讓乾隆知道所有這些都是出自乾隆之口，讓乾隆知道自己比其他人都聰明。然而，乾隆還是心有不甘，不禁反問和珅：“難道前朝的海瑞也不算清官？”

　　“主子，這個就要怎麼看了，如果按照數量來說他可能是個清官，他可能比其他任何官員都拿得少；如果按照有沒有來說就不能算是清官，他就沒有收過一次禮？吃過人家一頓飯？我看肯定收過也吃過。百姓們叫禮尚往來，在官員就叫收受賄賂。百姓家的女人叫婆姨，有錢人家的女人叫太太，官員家的女人就叫夫人。而主子您的女人則稱皇后、娘娘。只不過是叫法不同罷了，其實質是一樣的。人們把海瑞捧為青天，一是他根據皇上的旨意辦事，深得皇上的器重；二是大家都需要在百姓中樹立當官的形象，需要清官就得有榜樣，所以就把他變成了清官，說白了也就是藉助鍾馗打鬼，做做樣子。三是他原先地位較低，沒有朋友的羈絆，可以放開手腳。但是又有誰知道他有沒有打擊報復借公濟私的嫌疑呢？有沒有對朋友親戚網開一面的事情呢？比如有多種罪名的他隱瞞了幾條，該坐牢的改為罰俸，該流放的改為監禁？所謂的青天只不過是後來的人為了他們在百姓中官員的形象而塑造的，是吹捧他的結果，朝廷的官員在百姓中大部分都是個清官罷了。”

　　乾隆聽着聽着有點不耐煩了：“行啦！照你的說法，天下豈不是暗無天日？還叫百姓們怎麼活？”

　　“主子聖明，為了防止官員們貪得無厭，於是聖祖爺就制定了《大清律》。這就是聖祖爺的聖明之處，要不是聖祖爺的英明，我們的大清江山早就四分五裂，社稷也早就被他們啃光了。”

　　“哎——到現在你就說了這麼一句人話。聖祖爺是什麼人啊，是聖賢。”

　　“對對對，要是不英明的話怎麼能擁有天下當上萬歲爺呢，就像主子您一樣十分的英明，處處為江山社稷着想。”

　　李公公從門縫裡探頭探腦地向裡面瞧了瞧，見他們正談得起勁，就親自為乾隆送來了一盞茶。乾隆不滿地：“這裡就我一個人啊？真笨，給和珅也來一盞茶。”

　　和珅聽到這話，心想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侍衛，能得到皇上的這般賞賜，真是出人意外，就是封疆大吏一品大員也得不到如此殊榮啊，不由得感激涕零匍匐在地：“多謝萬歲爺賞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啦，坐起來說話。”

　　“喳，奴才多謝主子的恩典。”

　　“和珅，你看看，一個小小的知縣四年時間就貪污了四五萬兩，還有這河道提督貪了一百萬兩，更可恨的是兩淮鹽道竟然有三四百萬之多。真是可恨！”

　　“主子，要說知縣貪四五萬兩還差不多，而河道鹽道恐怕就遠遠不止這個數了。河道恐怕有三四百萬，而鹽道則有上千萬之多。”

　　乾隆聽了和珅的話吃驚不小“有那麼多？此話怎講？你有什麼依據嗎？”

　　“一個知縣他管的地方小，想貪也貪不了多少。朝廷沒有錢糧給他們不說，還得上交朝廷錢糧，他還得孝敬省府道等有司衙門，自己也就所剩無幾。而河鹽兩道則不同，他們不歸地方管轄，用不着去孝敬地方官吏。而且河道的銀兩是朝廷下撥的，花的是朝廷的錢。他們只要把朝廷下撥的銀兩剋扣一點就是個天大的數目。比如，朝廷規定每一個民工五兩銀子，他可以給個二兩三兩的，下面的由於銀兩不夠，就偷工減料，他們在驗收時又可以找理由，於是下面的又得拿銀兩去堵他們的口。就這樣修堤，結果是年年坍塌年年修，成了一個無底洞。鹽道則更加方便了，他們管的是鹽，看上去是鹽，實際上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只要拿出一兩成或三成的出來官鹽私賣，銀兩不就到他的口袋裡啦？”

　　乾隆聽了不住的點頭，也止不住膽戰心驚。想想這樣下去大清江山遲早會被他們貪污一空，搞得民不聊生，江山易主。想到這些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和珅，依你之見該如何治理 ”

　　和珅沉吟一會兒淡淡地說：“堵是堵不住的。萬歲爺，哪怕你再嚴厲也是沒用的。前朝太祖朱元璋治理官吏不可謂不嚴，他把貪官污吏拔了皮製成標本放在那裡，讓後任官員引以為戒。他還把貪官貪污來的銀子化開灌進貪官的嘴裡，你吃呀，你不是喜歡吃銀子的嗎？現在就讓你吃個夠，用這樣的酷刑來懲戒官吏。可結果呢？也只是好了一陣子，不能從根本上治理，有什麼辦法？就拿前朝有名的宰相張居正來說，剛開始時還算是個清官，但後來就大貪特貪了。而明朝後期就更不用說了，你說能從根本上治理嗎？難！”

　　乾隆認真地聽着，猶如一個學生在聽老師講課一般十分仔細。當和珅停下來之後就催促他：“繼續說，繼續說。”

　　和珅在乾隆的催促鼓勵下也就毫無顧慮更加精神了，於是便振振有詞：“聖祖爺為咱們大清朝制定了《大清律》，朝廷就得按照大清律嚴格要求各級官吏，只要他們嚴格按照大清律辦事的就是好官，清官。這個主子是很熟悉很在行的。”

　　“是啊，這叫有法必依執法必嚴。朕就是這樣要求他們的，可問題是貪的還是照貪不誤。”

　　“主子，只要有人檢舉，朝廷就要嚴格追查，沒有人檢舉就是沒有這回事，這些都是表面文章。只要萬歲爺心裡有數就所有問題也就不是問題。在防止貪污方面前朝的朱元璋做得還是可以的。比如《明史.太祖本紀》中就記錄了這樣一段：明初，特重師傅。既命宋濂教太子，而諸王傅慎其選。這些被慎重選擇的老師均能篤誠職守，堅持對皇子皇孫嚴格教學，皇子皇孫們如有不聽老師教訓的，不僅會嚴加訓斥，甚至還會進行體罰，其中有個叫李希顏的老師就以規範嚴峻而著稱。少年時的朱棣生性頑劣對李希顏的教誨不僅不聽反而進行冒犯，於是李希顏就用板子敲打他的頭顱，他冒犯了皇家的尊嚴,眾人都為李希顏提心弔膽的，搞不好會掉腦袋。可是大家萬萬沒想到的是李希顏不僅沒有受到懲罰相反的卻得到了提拔。經過朱棣受打的事情之後其他的皇子們也都學乖了。”

　　“皇子皇孫實際上更應該尊重老師，為其他的官員子女樹立一個好的榜樣。不然如何挑起江山社稷的重擔？再說這些老師也都是學貫五車的飽學之士，是朝廷的棟樑。”

　　“皇上聖明。正因為李希顏打了朱棣，所以其他人再也不敢跟師傅做對了，也變得比以前更加用心讀書了。朱元璋讓他的子孫們從都城南京去老家臨濠（即今天的安徽鳳陽）看看。對他們說：今使汝等於旁近郡縣，游覓山川，經歷田野；因道途之險易，以知鞍馬之勤勞；觀小民之生業，以知衣食之艱難；察民情之好惡，以知風俗之美惡；即祖宗陵墓之所，以訪父老，問吾起兵渡江時事，識之於心，以知吾創業之不易。”

　　“是啊，應該讓子孫們知道祖宗創下的基業是多麼的不容易。其實創業難守業更難。”

　　“對，對極了！主子聖明。聖祖爺當年打下的天下是來之不易的，當聖祖爺一統天下之後就時常有小人惦記着，像鰲拜就是這樣的人。還有那些貪官污吏如同蟲子一般慢慢地蠶食着大清的社稷，他們又好像貓，你儘管餵食給他，讓它吃好喝好，但是當你的魚放在那裡不給他吃，他就會偷偷地叼一條就跑。真是防不勝防。”

　　“哈哈哈，好，和珅啊你這個比喻好。貓儘管你給它好吃好喝，但永遠也改不了偷腥的習慣。”

　　“主子英明。其實是您老人家提醒我的，我可不敢居功。要不是主子說給他們的俸祿夠他們一家子吃吃喝喝的話，我也不可能想到。”

　　乾隆聽了和珅的話陷入了沉思。過後，又有點沾沾自喜，突然高叫着：“小李子拿酒來！”

　　很快太監宮女們端來了酒菜。乾隆坐下后對着和珅“你也來陪朕喝一點。”

　　和珅聽了嚇得慌忙下跪：“主子萬萬不可，您老人家要折殺小的了，哪有奴才跟主子一起吃的禮？小的萬萬不敢。”

　　乾隆顯得和隨和地：“這是朕賞賜給你的，你就坐下來喝，有什麼禮不禮的？”

　　和珅“咚咚咚”地磕着響頭“多謝主子的賞賜，謝主子的恩典。”

　　乾隆有點不耐煩地“起磕吧。”

　　和珅這才“喳”的一聲陪着乾隆喝酒。李公公看到這樣的場景，知道乾隆對眼前的這位和珅十分賞識，雖然眼前只是個小小的侍衛，以後必然會飛黃騰達。於是在給乾隆倒酒之後也不忘給和珅加酒。和珅連忙推卻“夠了夠了，李公公小的不勝酒量。”然而乾隆酒興正酣，“不行，我們滿人喝酒如同喝水一般，你的酒量怎麼就那麼小？和珅你還是不是滿人的子孫？是滿人的子孫就來個痛快！和珅你別忘了，你還沒有說如何治理這些個當官的呢。”

　　和珅有意叉開話題：“萬歲爺，至於下面的那些人叫喊着要懲治貪污腐敗的人，主要是因為他們心裡有氣。這些人眼看着人家有錢撈，就是自己想撈也不到，在一邊兒乾瞪眼，能不急嗎？”

　　“和珅，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乾隆鄒了下眉頭，顯然有點不高興。

　　“主子，依我之見，朝廷已經設立了言官諫官，讓他們去管就夠了。朝廷已經在制度上去約束官員的行為了。就說明朝廷對貪官污吏是嚴懲不貸的，讓所有的官員有所收斂。”說到這裡他看着乾隆等待着乾隆的反映。乾隆的臉沒有任何的表情，和珅思索了一下繼續說“主子，您還記得當年抄鰲拜家的情形嗎？”

　　“當然記得，雖然那時候年紀尚小，但記憶猶新。鰲拜家抄了一千多萬兩。”

　　“萬歲爺，那只是鰲拜一家。還有他的黨羽，算下來大概在四五千萬兩上下，相當於大清朝兩年的總收入。如果鰲拜不貪，也就二三萬兩，您說是好事還是壞事？順治爺爺手上的壞事到了康熙爺手上就變成了好事。這無形之中就增加了國庫的收入，壞事變成了好事。”

　　乾隆聽了和珅的話，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不久就眉目舒展。看來在乾隆的心目中已經形成了對付貪污腐敗的方案了。只見李公公進來對着乾隆“萬歲爺，早朝的時辰到了。”

　　乾隆忽然站立起來“來人！擬旨：特賜和珅正四品，供職吏部，賜軍機處行走。”

　　和珅一聽慌忙下跪：“謝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