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網吧里的“知情人”

　　阿洪是14歲那年離開孤兒院的。六年過去了，20歲的他流落到一個陌生城市。在這裡，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兩個人很快就同居了。但沒過多久，他們就鬧起矛盾來。有一天吵着吵着，阿洪伸手給了女孩一個耳光，女孩哭着跑了。

　　阿洪心煩意亂。天黑以後，他在外面到處亂逛。走到一條街上，發現前面有一個網吧，招牌很怪，叫什麼唯一網吧。他伸頭往裡一望，偌大的網吧里空空的，只有一個跟他歲數差不多的小夥子，坐在收銀台後。小夥子見了他，熱情地歡迎他入內。阿洪愣了愣問：“怎麼沒有人上網？”小夥子笑了：“唯一網吧嘛。唯一唯一，意思是只需要有一個人來上網。”

　　阿洪聽不懂那人說些什麼，反正閑得無聊，就進去開了一台電腦。剛上，就有人向他打招呼，是一個網名叫知情人的。他很驚訝，這個人什麼時候加到他好友里來的？他好像不記得了。不過他也不去深究，跟那人聊起來。他們海闊天空，聊得很投機。最後阿洪問他，為什麼取名叫“知情人”？那人說：“我知道許多秘密事。所以取這個名字。”隨即那人就下了。

　　此時快到凌晨時分，阿洪站起來到收銀台上結賬。小夥子卻擺了擺手，微笑着說：“唯一網吧有個規定，初次來的客人是免費的。”阿洪一聽很開心。

　　回到住所，女朋友沒有回來，他也不去管她，倒頭就睡。第二天很晚才起床，又想去唯一網吧上網。可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太粗心，沒有記下那條街的名字。他只好又四處亂走。天快黑下來，他突然發現唯一網吧的招牌就在眼前。像上次一樣，裡面空空的，只有那個小夥子守着。小夥子熱情地請他入座。阿洪雖覺得這個網吧有點怪，但也懶得研究，上網去聊天。這次他專門找“知情人”。那人正好在網上。阿洪問道：“你說過知道一些秘密事，究竟是什麼人的秘密事？”“當然是熟人的秘密事，生人的事我不知道。”“那倒也是，生人的事誰知道呢，比如我的事你當然不知道。”阿洪覺得很好笑。可是那人卻說：“你不是生人，你的事情我也知道。”

　　“哦，我的事，你也知道？”阿洪不由得來了興趣。他問對方知道他的什麼事。對方立即說：“你是個棄兒，在孤兒院長大。你不知道你的爸爸媽媽是誰，現在又在哪裡。”阿洪很吃驚，怎麼那人知道這些？他懷疑這是他女朋友，故意披馬甲找他說話。可那人說，他根本不是他女朋友。“那你是誰？”阿洪問道。那人說：“我是知情人。”

　　那人的回話顯然沒到位，阿洪認為他在故弄玄虛。他索性就下了，到小夥子那邊去結賬。小夥子說，網吧實行欠賬制，可以一個月一結算。

　　阿洪還沒走出網吧，手機響起來，是女朋友打來的，說她在城西，叫他去接她。阿洪一聽就火了：“你自己長着腿，自己可以跑去，為什麼不能跑回來，我才懶得理你呢。”隨即掐斷通話。

　　他剛想走，忽然聽到小夥子在叫他，說有人在呼他聊天。“什麼人呼我？在哪裡呼我？”阿洪驚異地問。小夥子指着一台電腦說：“你看看，知情人在呼你呢。”他一看愣了，只見屏幕上有一行字：“阿洪，讓我再跟你聊聊吧。”咦，這是怎麼回事呢？那人竟然可以在一台電腦上隨意打出這樣一行字？難道他是黑客？他剛想問小夥子，小夥子卻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跑開了。

　　阿洪只好上了。果真是知情人在等他，劈頭就問阿洪：“怎麼，跟女朋友吵架了？”“你怎麼知道的？”阿洪又一次很驚訝。那人回答：“因為我是知情人啊。”“你……到底是誰？”阿洪有點生氣了，“如果真是你，就別玩這把戲了，你不覺得很無聊嗎？我沒空陪你。”那人連忙說：“我真的不是你女朋友，我是知情人。我是想好好勸勸你，不要跟女朋友吵架，快去認個錯，把她接回來。”“我憑什麼相信你？你肯定是她。想騙我？沒門。”阿洪還是認定，這個所謂的知情人，不過就是他女朋友，不知躲在哪個網吧里，誘他說話，目的是借別人口吻，讓他去賠着笑臉請菩薩一樣請她回來。可是他一想到這點就煩。

　　“算了，我不跟你口羅唆，你回不回來自己看着辦。”阿洪發完這句話，啪地關了電腦。

　　他向門口走去，小夥子連忙叫住了他：“怎麼走了，不想聊了？”阿洪鼻子里哼了一聲：“誰想再跟她口羅唆，浪費我的心情。”“你這樣的態度，叫她怎麼回來呢？”“她愛回就回，不愛回來就算了。”阿洪說著又要往外走，小夥子連忙擋在了他前面：“阿洪，你不能這樣子啊，你難道忘了，她……已經懷孕了嗎？”

　　阿洪渾身一震，他簡直難以相信，這句話是從這個網吧小夥子嘴裡說出的。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怎麼知道自己女朋友懷孕了？一霎間，許多疑問好像有了答案，肯定是女朋友跟這個人認識，他們串聯一氣，設下這個圈套，故意來捉弄他……阿洪一把抓住小夥子的領子：“說，你們到底搞什麼鬼！”小夥子嚇得臉色發白：“鬼……我們沒有搞鬼，我們只是想好好勸勸你。”“你們憑什麼要勸我？那個知情人，是不是我女朋友？你跟她是什麼關係？”阿洪說著揮了揮拳頭：“你要不說清楚，我決不饒你。”

　　看着阿洪氣歪的臉，小夥子嘆了一口氣，溫和地說：“跟你聊天的知情人，不是你女朋友。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叫她來，讓你見見。不過，你要明天晚上再來。”“白天不行嗎？”“白天……不行，我們都沒空。”阿洪想了想同意了。

　　但第二天早上，他一想又不對，小夥子為什麼要讓他晚上去呢？白天他們又在幹什麼？阿洪懷疑，女朋友可能就藏在這個網吧。他決定馬上去偵查一下。這回他記得那條街的名字了。然而整條街走下來，竟然沒發現唯一網吧。問一問別人，別人說壓根沒有這家網吧。

　　怎麼回事？阿洪感到分外蹊蹺。他只好又回來了，等到天黑以後，再往那條街上找去，結果一下子就發現了唯一網吧的招牌。

　　“你來啦？”小夥子站在門裡向他招呼。阿洪卻呆在門外，他左看右看，想弄清白天是不是在這裡找過，小夥子卻一把將他拉了進去：“你磨蹭什麼呀，不是要見知情人嗎？她已經來了。”此時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來，阿洪一看，並不認識，是一個跟女朋友差不多歲數的女孩，也是瘦瘦的，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她一看到阿洪，眼睛里就閃過一陣光，緊緊地盯着阿洪。看得阿洪很不自在。

　　“你……就是知情人？”阿洪連忙問着。他撇開其他疑惑，只想弄清知情人的身份，和她為什麼會知道他的事。只見女孩點了點頭，開口說：“我就是知情人。阿洪，你為什麼不聽我的勸呢？你的女朋友跑出去已經三天了，你難道一點也不緊張嗎？”“我緊張什麼，她有本事，就跑到天邊去嘛。”“可你明明知道，她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對了，我就是想問你，你為什麼知道得那麼清楚。你是她的什麼人？親戚？還是朋友？”“這很重要嗎？我們只是關心你和你女朋友……”

　　說了半天，阿洪火冒三丈了，這兩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無論他怎麼問，他們就是不正面回答。阿洪真的忍不住了，他指着女孩罵了句難聽話，小夥子一聽，生氣地斥責他：“你這個混賬，怎麼能這樣沒禮貌？”“什麼，你敢罵我混賬？”阿洪像被馬蜂蜇了一下，一拳就朝小夥子打去。然而拳頭卻打空了。

　　拳頭是打空了，阿洪卻驚得僵住了，因為他看得很清楚，自己伸出去的拳頭，穿過了小夥子的身體，自己卻沒有一點感覺。也就是，他的拳頭像打在一個虛影子上。

　　啊，怎麼會這樣？阿洪嚇得渾身發麻，聯想起白天找網吧的經歷，他突然有點明白，這兩個人，恐怕不是正常的人，這個網吧不是正常的網吧，難怪從來不見一個人上網……他越想越恐懼，往後直退。

　　“阿洪，你……你別怕。聽我們說……”女孩看出阿洪的驚恐，聲音變得格外溫柔，而且忘情地伸手來拉阿洪。但阿洪哇地叫了一聲，他感覺到，女孩的手像冰一樣冷。

　　“你們……你們到底是誰呀？”阿洪想跑都跑不了，恐懼使他上牙碰着下牙。他回頭髮現，後面的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

　　看阿洪嚇得這個樣子，這對年輕人的臉上充滿了憐惜。他們相互對望着，似乎有難言之隱，最後像下了決心，用低沉的聲音告訴阿洪，他們，正是他的親生父母。

　　什麼？阿洪懷疑自己聽錯了。雖然他從沒有見過父母，但至少明白父母是三四十歲的人了，他們怎麼自稱是他父母呢？難道是一對神經病？阿洪正想發火，這對年輕人主動向他介紹起來。原來，20年前，他們也正是阿洪這個年齡，兩個人也是偶然相遇而同居的，也動不動就吵架鬧彆扭。有一天“爸爸”打了“媽媽”一掌，“媽媽”就哭着跑了出去。“媽媽”懷着阿洪好幾個月了，她等着男友來接她回去，但男朋友卻賭氣，讓她自己回去。拖了幾天，“媽媽”在外面生下了孩子。她心灰意冷，拋下剛生下的嬰兒，在一個水庫中投水自殺了。

　　不久，“爸爸”知道女友自殺的消息，悔恨莫及，終日借酒澆愁，在一次醉酒後遇上車禍，也不幸離開了人世……

　　說到這裡，兩個人已是泣不成聲。

　　“孩子啊，爹媽當初不成熟，太輕率，太任性，才造成了你棄兒的悲慘身份。可沒想到，時隔20年，你長到我們當初的年齡，竟然跟我們當初一樣，隨意地跟異性同居，隨意地懷孕，也隨意地吵架不負責任。我們心疼啊，所以我們不得不這樣出來，給你勸告。現在，你該知道一點道理了吧？”

　　阿洪簡直像在夢裡一樣。他來不及作出什麼反應，網吧里的燈突然滅了，四周一片黑暗。黑暗中他聽到女孩的聲音：“快去吧，現在還來得及。不要再製造一個你了。明白吧。”隨即一陣回聲漸漸低落，像消失在遙遠的地方了。他一回頭，發現自己站在街上，面前根本沒有唯一網吧的任何影子。

　　他愣了很久，才想起要打個的去城西，儘快接他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