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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林妹妹,還是做傻大姐

手機:M版  分類:世俗評說  編輯:得得9

  林妹妹,大觀園裡最精緻的女人,病如西施勝三分,心較比干多一竅,傾國傾城的容顏,超凡脫俗的才情,金陵十二釵,獨佔鰲頭。

  傻大姐什麼人啊,一個粗使丫頭,幾乎可以說是賈府里最粗糙的女人,沒心沒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如果不是要讓她來完成向林妹妹泄露寶玉寶釵的婚事的艱巨任務,恐怕作者都懶得費筆墨寫到她。

  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女人,卻有一個非常戲劇化,意味深長的相逢。

  金風玉露一相逢如何?自然是勝似人間無數。

  而黛玉大姐一相逢又如何呢?卻是生出無數變故。

  大觀圓好象一個大大的名利場,各人都有各人的繁華之夢。而寶玉寶釵的婚事可以說是一件舉足輕重的大事,與這個名利場中每個角色大大小小都有關係。而且大家都明白寶黛之間的微妙關係,自然都能三緘其口,明哲保身。

  傻大姐心如赤子,自然不明白這些潛規則,於是天真浪漫的她大聲混嚷:以後可怎麼稱呼啊,又是寶姑娘,又是寶二奶奶的。因為這一嚷,她賺了珍珠的一個耳光。於是她跑到園裡痛哭,恰逢黛玉路過,真相大白,長痛不如短痛,從來纏綿婉轉的林妹妹忽然乾淨利落,快刀斬情思,焚稿斷痴情。

  林妹妹,傻大姐,兩個極端女人的這一刻交匯,彷彿細密的錦緞與粗糙的老布的對襯;又如竹露荷風,曲岸垂楊的江南與粗礪簡單,荒漠平直的戈壁的對峙;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高山流水與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下里巴人的交響。

  黛玉夠精緻,精緻到她的鳥兒都會吟詩誦曲,精緻到荷鋤葬花,精緻到為寶玉一舉無心的話而芳心揉碎,精緻到一定要為了自己的心而活着。

  大姐夠粗糙,粗糙到心如赤子,粗糙到無憂無慮,粗糙到生活中只剩下吃喝拉撒,然後就是拼足力氣幹活,什麼春恨秋愁,愛怨糾纏在她這裡空空如也。

  黛玉夠聰慧。她不僅十足感性,感性到初見寶玉就似是故人來,感性到不忍看落紅遭受踐踏,而錦囊收艷骨,感性到能觸摸到月的冷,花的魂。她同時也十足理性,理性到在小小年紀就不喜聚,怕的是人散后的冷落;理性到能一針見血看透王熙鳳之流喧嘩的親熱下的炎涼;理性到在錦瑟年華就通讀了自己生命的底牌: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可以說黛玉的悲哀不只是來源於她的多情,更多的是歸根於她的超人的智慧,她的心較比干多一竅。

  大姐夠愚鈍,她既不感性,也不理性。生命與她也許不過為了純粹地活着,簡單地活着,只要身體不痛不癢,生活中不挨打受罵,對她來說,就是幸福。大觀園的勾心鬥角,瑣碎糾纏對於她來說,也許就如天書一般難解,這些蕪雜在她心中自然一片空白。

  不禁設想。當林妹妹在咽不下玉粒金蒓噎滿喉時,傻大姐卻在粗茶淡飯填滿肚;當林妹妹在照不見菱花鏡里形容瘦時,傻大姐卻在每日體力活中茁壯成長;當林妹妹在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時,傻大姐卻在高興時大笑,不高興大哭一通,眼淚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就象自來水,決不纏綿;當林妹妹在錦窗繡戶之中捱不明更漏時,傻大姐卻在陋床粗被中一覺呼到天亮。

  紅樓夢賦予黛玉以神性,生不同人,死不同鬼,為情而生,為情而死,林妹妹的要求不高,她說:我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心。為了心而活,看似簡單。在人生苦旅中,在殘酷現實面前,又是何其難也。林妹妹就是一株超凡脫俗的絳珠草,豈能承受人世的濁風腥雨。她以她精緻完美的生命與靈魂與這個粗糙殘缺的現實和社會相交鋒,自然是落得傷痕纍纍,最終香消玉隕。

  而傻大姐,就象一株簡單的野草,有一點糙土就可以潑潑辣辣生長,縱使風刀霜箭也依然生機盎然,無憂也無懼。大姐以粗糙的靈魂和生命去面對同樣粗糙的社會和現實,自然是毫髮未損。

  有人難免說,像傻大姐這般生活,未免過於粗糙。但很多聰明絕頂的人卻在聰明的頂端追尋一種傻,一種糊塗。比如陶淵明,著名的田園詩人,育有五子,卻個個愚昧不通,非傻既饞,他寫下了著名的責子詩,一番感慨后他寫到: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五個兒子都是笨蛋,這老頭還喝酒作樂,豈不是一個十足的傻大爺。清朝鄭板橋在看透官場的腐敗黑暗又自知無能為力后,憤而寫下“難得糊塗”,生活還是要繼續,不糊塗一點怎麼過啊!

  生活中,十足的林妹妹,或者十足的傻大姐,都是不足取。

  如果將生命劃為十分,平常人的生活,我認為做七分傻大姐,以應付粗糙的生活和命運,再做三分的林妹妹,以使生活多一點靈性和色彩足已。

  但如果你遭遇命運的重創,生活變得千創百孔,不堪收拾,那你就將生命的一大半,比如十分中的九分成為傻大姐,以應對生命中那些粗礪的創痛和不幸,以讓自己鼓起勇氣活下去。但一定要記住,一定要千方百計在十分生命中最少留下一分做林妹妹,留下一分給精緻和完美,靈性和格調,超凡和絕塵,留下一分給浪漫詩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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