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有聲

　　兒時的夏天，暮色四合的時候，我們一群孩子經常會聚到一個姓霍的小朋友家院壩里玩。她家的院壩寬，足夠我們在那裡瘋鬧，而且，她家院里還種有梨樹和各種花草，在她家門口的一道圍牆下，堆有很多從山上挖來的黑土，砍了一些竹條穿插着圍住，就有了一個簡易的小花園。

　　每至春來，她家會不時地添栽一些花，有美人蕉、胭脂花、臭菊、牽牛花，還有碧綠的蘭草，東一株西一株地栽着。從春到秋，當梨花盛開時，當梨樹長出翠綠的葉片時，映襯着園裡奼紫嫣紅的花朵，小小的園裡充滿了生機，竟也滿庭芳華。有時，我們去得早還能爭到給花澆水的機會，園裡的土經過一天的陽光照曬后，會毫不客氣地大口吞吸。那一刻，覺得自己也儼然是這個園裡的主人，還自以為日漸茂盛起來的花花草草，是因了自己的灌溉，心裡那微小的幸福和自得無以言說。我們最喜歡的是園中一種叫夜來香的花，這種花既好看，又好聞，它散發出的香味能飄得很遠，更為奇妙的是，有時還能看着它開。

　　有一天晚上，我們正在院里瘋鬧時，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隨着夜風飄來飄去，停下來仔細聞時，似乎又沒有了，若有若無的，但還是讓人忍不住會去尋它的來處。大家對着花園去看，發現裡面多了幾株淡黃色的花，花朵不大，呈喇叭型，四瓣，中間有兩三棵細長的花蕊，頂部帶一點深褐色，像是幾顆芝麻點綴在上面。綠色的葉片，形狀呈橢圓形，單片不對稱，一片葉子的根部上有一個花骨朵。我們湊鼻一聞，還真是它發出來的香味。看見一顆顆小腦袋全都聚到了花前，姓霍的小朋友坐在旁邊那高高的洗衣台上得意的笑了，然後才煞有介事地說：我還親眼看見它開。一下子，我們又全都跑去圍住她，讓她說說花開時的樣子，心裡羨慕得要命，居然能看着花開，不會是哄我們的吧！

　　自從看到這種花，我們去她家的時間更多。有時是中午，太陽正當空的時候，也會跑去看一眼。而夜裡還開得水靈靈的花朵，白天就會將花瓣輕輕地收攏來，好像要謝的樣子，又似乎在“閉目養神”，正在等待夜晚的降臨，再將花瓣重新舒展開，香味較晚上淡得多。很多時候，當夜色徐徐地撒開大幕，我們就守候在花旁，想看看它開放時的樣子。我們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花骨朵，惟恐它在我們一眨眼的瞬間就開了，而它卻像是跟我們捉迷藏似的，總也不開，實在等不及，我們就跑到旁邊玩，才走開就聞到了花香，再來一看，它已經悄悄地開了。後來，我們乾脆端了小凳子坐守着，這時，看見花苞慢慢地、慢慢地一點一點打開，似乎聽到“啪”的一聲，花兒就綻開了。這種花是一邊往上長時，一邊發出新葉長出花苞，然後自下而上漸次開放，最多長到約50厘米高，一株花多的有二十幾朵。

　　在那些無憂的歲月里，它綻開的“聲音”、綻放的樣子、和它散發出的淡淡香味，瀰漫了我的整個童年生活，把那些日子都染香了。當我們跳皮筋時，香味在皮筋上舞動；當我們跳大海時，香味在我們的腳尖遊走；當我們捉迷藏做遊戲時，香味就在我們的衣袖間繚繞。香味無處不在，它躲在我們的一舉手、一抬足、一眨眼間。有人說一首歌會讓人想起一段難忘的歲月，而對我來說，是一種花也會讓人記起一段逝去的時光，讓我此刻站在歲月的這頭，還依稀能聞到那頭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