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願記起的日子

　　白天會看着卷子發獃，聽課覺得無聊了就喜歡望着窗外，想要尋找飛鳥的足跡，卻想不到這個城市污濁的空氣把鳥都趕跑了，反招來一隻只討厭的臭蟲。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望向窗外，還是會失望，灼熱的陽光總會刺傷我的眼睛，卻還是傻傻地望着牢籠以外的世界，看流淌的風。我固執地以為，風是可以看得到的。

　　我着實愛上了窗外的世界，像一隻久困牢籠的金絲雀，迫不及待地想要飛翔，滿腦子都是除了學習以外的東西。我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對着窗，看梧桐的葉子一點點變黃，凋零，風起的時候，刷刷地飄落。如果你摸過那葉子，它光滑卻乾枯。

　　次年的夏日，當我再一次站在窗前，覺得隔了幾個世紀，暮然發現，那棵梧桐死了，它沒能撐過那個冬天。我忘了有多久，日日埋首書本中，忘了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窗外。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常常會覺得胸悶，覺得快要不能呼吸。夏日的蟬鳴，尖銳刺耳，惹得人心煩意亂，惶惶不安。我整日整日地做着卷子，有一段時間，吃飯，睡覺，寫作業就是我的全部。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我要把我失去的全部拾回來，我如是安慰自己。

　　英語老師是個親切和藹的人，晚自習的時候我常常撒謊說上廁所，其實只是想出去透透氣，我會繞着操場慢悠悠地走一圈再回去，拖很久才回去，她從來不會加以責怪。雖然她偶爾會對着我們大喊大叫，那是大家考砸了的時候，教室會安靜得恐怖。我習慣性地趴在桌子上，努力再努力還是忍不住不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笑，太沉悶的環境或者我有笑的資格。

　　下自習的時候，我總是老早收拾好東西，鈴一響就衝出去。卻還是無法避免在擁擠的人群中一點一點挪動，夏日的空氣中永遠飄着一股濃濃的汗味，熏得鼻子難受。推了車子出來，腳下的踏板便轉得飛快，不顧一切地往前沖，超越一個又一個人。這個時候，只想離學校遠一點再遠一點。

　　也許是教室的氣氛太沉悶，也許是自己壓力太大，也許只是覺得努力太過辛苦，反正在臨近中考的日子裡，一切都是亂糟糟的，是泡沫，是空氣。我忽然間失去了堅持的動力，人也越來越懶散，那個時候，只想着快點結束這一切，想要沒有負擔地去呼吸。中考的迫近讓我無比地恐慌，心虛。那個時候的我，就像被抽幹了似的，沒有靈魂，空蕩蕩的，什麼都無所謂。

　　我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在我感覺來說是很漫長。我總是困得慌，白天上課睡，下了晚自習就直接倒了，一睡就到清晨，在四五點，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偷偷爬起來（怕吵醒室友），跑到樓頂陽台那去寫卷子，涼風一吹，頭腦就清醒了，可是你知道，那些卷子我永遠無法寫完。太陽永遠在我奮筆疾書的時候升起，提醒我該去收拾收拾上學了。那麼多次，從來沒有好好看過日出，那時的我，永遠陷在作業沒有完成的恐慌中，哪還有心思。

　　那樣一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中考結束。照畢業照的那天，我哭了，在學校的頂樓，號啕大哭，沒有形象。照相的時候，班主任呵斥一個平時是問題學生的同學從中間換到邊邊上去，攝影師陪着笑說：“李校長（坐在最中間的位置），笑一個！”照完之後，“喲，李校長，瞧您剛才笑得多好，您挺上相的呢！”那一刻，我幾乎是飛奔地拉着娟子的手離開。我不明白，所謂的差學生壞學生就只能站到邊角上嗎？？他們也是有自尊的，他們也是這個班裡的一員，這是為什麼？畢業照是我們學生的留念，是我們所珍惜的，校長呢，他笑得再開心，卻與我們無關，我們最想記住的，只是同學的笑臉，攝影師諂媚成這樣！這個社會怎麼了？那時的我，以我最敏感的心，感觸着這個社會的現實，忽然之間，就像自己所有的夢都破碎了一般。可是那時的他們，怎會懂得，其實，當時的我也不真正明白。

　　那時的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哭，只是抑制不住地，想好好痛哭一場。哭完了，哭累了，就覺得心裡舒暢了很多，卻始終無法釋然。

　　我覺得初三就像我人生的一道坎，是我迷茫的日子，因為那時的我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我慶幸我走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就感覺自己和自己作戰，然後呢，似乎是有輸有贏，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中考結束，戰鬥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