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零錢的朋友

　　張老四在商場里擺攤。這天，張老四正在賣東西，以前幫他打工的阿偉忽然來了，從口袋裡抓出一把零鈔，說：“我有一百五十塊零錢，你要不要？”

　　張老四賣的是針線牙籤，膠皮紐扣之類塊兒八毛的小玩意，因此每天都需要大量的零鈔找給顧客。平時他跟一個叫肥東的人兌換零鈔，這一帶商家的零鈔也都是肥東供應的。每一百塊零鈔肥東收手續費兩塊。阿偉這零鈔他當然要了，張老四接過零鈔，遞給他一張一百，一張五十的大鈔。沒想阿偉卻沒接，笑道：“我聽說每一百塊零錢肥東收你們手續費兩塊呢！我比肥東少收五毛，每一百塊收一塊五，可以吧？”

　　好小子！人家肥東的小舅子在銀行當行長，想要多少零鈔就有多少零鈔，他兌換零鈔收手續費是在做生意！可你這點零鈔不就是翻箱倒櫃找到的嗎？不知道攢了多少年呢！張老四想着，拿出五塊錢塞到他手裡，說他攢下這麼多零鈔也不容易，就給他五塊辛苦費吧。

　　阿偉一聽笑了笑，也不說話，接過錢就走了。沒想第二天他又來了，拿出一百八十塊零鈔，說：“張老闆，昨天我收你五塊錢，按每百塊一塊五的比例來算，我還應當給你一百八十塊零鈔才對！”

　　張老四一聽眼大了，昨天剛拿來一百五，怎麼今天又是一百八？更讓他吃驚的是，接下來阿偉每天都帶零鈔來了，而且帶的一天比一天多。張老四兌不完，他又拿去跟別的攤主兌，這攤一百那攤又一百，似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張老四看得眼就直了，這小子去哪裡弄到那麼多零鈔啊？

　　張老四一問，阿偉說：“難道我能自己印零鈔不成？當然是跟朋友要啦！”

　　張老四想肥東的零鈔多半都是嶄新挺刮的，就算不是嶄新挺刮的，也扎得整整齊齊，上面還帶着銀行封條；可阿偉的零鈔多半都是皺巴巴，髒兮兮的，扎得也亂七八糟，好多還是他跟人兌換時才現場疊扎的，怎麼可能是從銀行里來的呢？可不是從銀行里來，他又能從哪裡弄到那麼多零鈔呢？

　　要是自己也能像阿偉那樣弄來零鈔多好啊，別說跟人兌換賺錢，至少不讓肥東賺那手續費！張老四請阿偉吃了一餐飯，酒足飯飽，阿偉這才透露一點消息，說兌換零鈔是他打工之外的第二職業。他的零鈔都是朋友們拿來給他的。他的那些朋友天天都收穫零鈔，可零鈔對他們沒用處，必須換成大鈔。所以每天晚上七八點鐘，他的朋友們就自動拿着零鈔到他家裡來跟他兌換成大鈔。張老四問是什麼朋友，阿偉狡黠地笑笑，說：“別問啦！反正你也不交那樣的朋友！”

　　阿偉這人平時跟人說話都臉紅，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可今天他竟然交上了能給他賺錢的朋友，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可他又怎麼知道我不交那樣的朋友呢？難道那些人是吸毒搶劫的不成？可這下無論怎麼問，阿偉都不說了。張老四想來想去，覺得只有在公共廁所收費的人，才是天天收穫零鈔又不需要零鈔的。

　　為了驗證他的想法，張老四這天便出去轉了一天，讓他想不到的是現在絕大部分的公共廁所都不收費了，好不容易才碰上一個，可那看廁所的老太婆一聽他說想要零鈔，說：“好！你一個月給我五百塊錢，把這個廁所包了，我就可以把所有的零鈔都給你！”讓他哭笑不得。

　　張老四不甘心，想了一想又一拍大腿，阿偉不是說他的朋友每天晚上都送零鈔給他的嗎？老子去他的租房那裡守候，先弄清楚那些人是誰，然後再想辦法跟他們交朋友不就行了嗎？張老四這麼一想，這天傍晚，他來到阿偉租住的出租屋對面。一看，只見這是一間有天井的平房，大門敞開，可以看得見裡面凌亂的床鋪，卻沒見阿偉。

　　張老四正伸着脖子張望，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正是阿偉，阿偉皮笑肉不笑地問他在看啥。張老四心想瞞不住了，只得把目的說了。然後跟着阿偉進了他的房間，說等他的朋友一來，他就請他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去吃飯。阿偉沒吭聲，來到天井扭開水龍頭，見沒水，又拍了拍，還是沒水，才笑道：“我剛想起來，今天這一帶修水管，沒水！你要跟他們交朋友，不必搞得這麼隆重，你只需讓他們去你家洗個澡就行了！”

　　張老四說你別開玩笑。阿偉說：“誰跟你開玩笑？我就是讓他們洗澡才跟他們交上朋友的！你要是相信我，現在就回去在家等着；他們來了我就帶他們過去，如果不相信，那就算了！”

　　張老四在家等了半個鐘頭，聽見有人敲門，以為阿偉他們來了，就去開門，沒想卻是個蓬頭垢面的乞丐。張老四平時最恨乞丐了，更何況一會阿偉還帶他的朋友們來呢，所以張老四大喝了一聲：“臭叫化子，快滾！”就關上了門。

　　門才關上沒幾分鐘，又聽見敲門聲，張老四開門一看，竟然又是一個乞丐，“砰”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接下來過了十來分鐘，門又響了，張老四心想這下肯定是阿偉他們來了，就去開門，沒想竟然又是一個乞丐！張老四氣得不行，也不管那乞丐的頭正往門裡伸，就要關門。那乞丐見他關門，趕緊縮回頭去，可縮得遲了點，結果門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鼻頭上，那乞丐的鼻血“嘩”地就流了下來，張老四罵了一聲“活該”，再次把門關緊。不一會又響起敲門聲，張老四擔心又是乞丐，就從門縫裡瞧了瞧，一看這回果真是阿偉來了，趕緊開門請他進來。沒想阿偉卻沒進，說：“我說過你不會跟他們交朋友的嘛！行了，老黃老李，都出來吧！”

　　話音剛落，像從地底冒出來似的，一幫乞丐一下子來到了阿偉的身邊。張老四數了數，足足有八個。張老四猛然間明白了，說：“你是說，他們就是你的朋友，你的零鈔就是從他們手中得來的？”

　　阿偉呵呵笑道：“怎麼？你不相信？告訴你，他們每個人都認識十個八個他們這樣的人，每個人每天平均能討到三十塊，絕大部分都是零鈔！每天晚上他們都去跟他們認識的人收集回來給我，然後在我那天井裡舒舒服服地洗個澡！”

　　每個乞丐認識十個乞丐，八個認識八十個。這麼算來，阿偉一天能弄到二千多塊零鈔，每一百塊收手續費一塊五，一個月他單這一項少說也有七八百塊收入了，強人啊！張老四正愣怔着，阿偉又說：“張老闆，其實我家裡剛才有水了，但是你想跟他們交朋友我才帶他們來的，現在看來不行，他們還是回我那去洗吧！”阿偉說完，帶着乞丐們一窩蜂走了，張老四傻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