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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徒步去北京(三)

手機:M版  分類:歲月隨筆  編輯:得得9

  第三天

  九四年七月十三日

  渭南

  六點多猛然驚醒。天已大亮,那些人還在酣睡,真佩服他們的入鄉隨俗。於是把李叫醒,決定去叩訪渭南地區檢察院。

  晨風冷颼颼的,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地方,七點半上班,還得等。

  太陽出來了,身子慢慢暖和了,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地委門口一群大媽在晨舞,有個小女孩跟着練,一招一式倒也像模像樣。

  挨着檢察院就是法院,還有渭南日報社,都在一塊。

  兩天沒收拾了,也不知自己是幅啥尊容。

  等啊等,總算等到他們陸續來了,有好些人是騎自行車來的。

  七轉八折,還找到了一個八八級的校友,很精幹的一個小夥子。

  見 到我們問寒噓暖,頗為熱情。我們問他這裡咋樣。他帶點玩世不恭的口氣嘆息開了,人的素質太差,就拿他的頂頭上司來說,是個軍轉幹部,竟然不知“法人”為何 物,只知道抓權,勾心鬥角。辦案子,更別提了,一年就沒幾個案子,政法機關內部,盡忙着扯皮了,難哪,哪有學校那麼簡單啊!他們那個科六七個人,上班就聊 聊天,看看報。

  說曹操,曹操到,那個科長進來了,果然氣勢非凡,一進門就威嚴地掃了我們一眼,令我們不寒而慄。

  校友要忙着去開會,只好把我們送到政治處,那位處長也真厲害,把我們遞過去的介紹信審視了半天,終於發現它存在一個問題,讓我們面面相覻,還好,看我們是學生,沒有深究。他們接着把我們介紹到研究室,主任對我們的造訪似乎有點不樂意,最後勉強接受。

  採訪完后,我們又去找那位校友,我們說受益非淺,他嘿嘿一笑,我們向他握手告別,他亦不再挽留。

  他的手軟綿綿的。

  看來臨近的法院、渭南日報也沒必要去了。

  從西安到渭南,六十多公里,應該破了個人史上的徒步記錄了。

  自豪吧,萬事開頭難,我們一定會順利到達終點。

  一位好心的大搜把我們從渭南城裡帶到郊外,我們馬不停蹄開始新的征程。

  到華山的小中巴車川流不息,熱情的司機不斷地邀請我們上車,這裡離華山還有60公里,我們都已經爬過華山。對他們的熱情相邀,一笑拒之。

  許是心裡有氣。

  我們跑到一個小飯店去吃了兩個饅頭,還買了幾個裝在包里,以備救急。

  太陽越來越曬人了,走到一個小山坡上,好好地涼快了一下。

  此時,路上的人與車越來越少,而路邊的好景色卻越來越吸引人。

  國道不再那麼坦直寬闊,變成了高高低低,曲曲折折。

  站在一個高台上,只見下面展開一副如畫的美景,夏日的綠野,層次分明,玉米為一層,接着是灌木叢,更遠的是白楊樹,視線的末端是溝壑縱橫的高原風光......

  正當我留戀往返時,李卻不見了,他與我已經拉開一段遠遠的距離。

  我只好趕緊追上去。

  翻身村

  中午趕到翻身村,渭南近郊的一個村莊。

  採訪褚支書,這是一個逃難村演變而成,95%是土房,磚瓦房極少。

  “有事了,農民是爺。沒事了,農民是孫子”

  “村辦企業,富了個人,損了群眾”

  “基層幹部成天想的是車子和房子,毀壞了黨的威信和形象,壞在基層,苦在農村”

  ......

  在採訪過程中,我的瞌睡發展到了極致,幾次搖搖欲墜,總算掙扎着記完了,臨告別時,我象大夢初醒一般,嘰里咕嚕向褚支書連珠炮式的發問,讓李大為吃驚,目瞪口呆。

  繞村而行的,是渭河,小黃河也,如一條黃黃的飄帶,無語東流。

  這裡是八百里秦川的腹地,也是歷史上最不安寧的地方,土地如此肥沃,而人們的生活仍然如此艱難,這是為什麼呢?想着這個宏大的問題,邁着機械式的步伐,我們雅興全無,只是一味向前趕路。

  程家鄉

  下午三時,駐紮在程家鄉政府。

  值 班的那位老大爺對我們深表同情,不斷地勸我們喝茶,我們一連喝了兩大碗涼茶,坐在大樹底下的椅子上,歇涼,舒服極了。我們藉此貴地,做了一番小休整,李把 球鞋洗了,晾在太陽底下曬着,然後躺在那把長椅上酣然入睡。我則痛快地用清涼的自來水擦拭身子,然後坐着寫信,等到這一切都忙完以後,我們還是戀棧不去, 外面的太陽還是很曬人。

  這時鄉政府來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孩,也不知來做什麼,聽人說他是一個人來的,膽子真不小。

  我們的駐紮終於得到鄉政府的“高度重視”,一位辦公室主任接受我們的採訪。

  採訪完后,來了兩個上訪者,是找他解決問題的,他在我們面前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模樣。

  後來又來了一位中學教師,聽了我們的“大志”,很是欽佩,也很理解我們的難處。

  到最後,他們一齊勸我們多多喝茶,倒也是,今天把前幾天的茶都補啦。

  太陽總算有所收斂。

  養精蓄銳幾個小時,該加快步伐往前趕了,聽說前面一帶很不安全,有小偷入室殺人,在一些山野僻靜處,常有無名屍體,說得我們毛骨悚然。

  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

  與路邊一位老農攀談了半晌,費勁了口舌,希望他能收留我們,哪怕幫他做苦工也行,但人家還是堅決而委婉的拒絕了,這次失敗讓我們陷入絕境。

  落日鎔金,西邊的晚霞瑰麗壯觀,一望無際的渭河平原,猶如披金挂彩一般。晚風習習,原野散發著一股誘人的清香。國道旁邊就是隴海鐵路,不時有火車呼嘯而過。

  那淡淡的月兒緩緩從東山嶺上升起。

  隨之而來的是略帶一點恐怖的夜幕慢慢拉開。

  到處歸家的小調。

  叮叮噹噹的駝馬鈴聲,原上升起的屢屢夕煙,河沿上的小頑童急急往家裡奔去,夕陽下荷鋤而歸的農人,水泥台上納涼的人們......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我們只能悄悄地壓下那一份思鄉之情。

  夜幕漸漸將我們吞噬。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了,趕馬的漢子也歇下了,家家戶戶的燈光亮起來了。

  我們開始歆羨那些圍聚一家的人們,此刻他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而流浪天下的遊子無疑是最可憐的人。

  難怪那麼多的詩人寫了那麼多的懷鄉詩:

  “旅館寒燈獨不眠, 客心何事轉凄然。

  故鄉今夜思千里, 霜鬢明朝又一年。”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

  “海畔尖山似劍芒,秋來處處割愁腸。

  若為化得身千億,散上峰頭望故鄉。”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

  只有此時才能完全理解這些古詩詞之意啊!

  那一排排聳入雲天的白楊樹與家鄉的楊楓樹多麼相似。

  腳啊腳,真不知變成了一副什麼模樣,不敢看,也不敢去想。

  我多麼想停下來,就此躺倒,什麼也不管,可是腦海里冒出的卻是李白的詩,一首又一首,連綿不絕。

  “......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

  須行即騎訪名山。 ...."

  星星也開始來湊熱鬧了,一眨一眨地,向著月宮靠近,真的是“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啊。

  我們的步伐越來越凌亂,醉意闌珊,東倒西歪,彷彿成了李白筆下那個逐月旳醉客,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睡到木桌子上,真舒服

  還是向那些突突的三輪車求救吧,可人家看我們靠近,把我們當瘟疫一般甩得老遠。於是不敢再去嚇人,否則

  有可能會被人家當成攔路搶劫的。

  就這樣毫無知覺的走吧,走吧,“夢已經醒來,天亮就出發”。

  前面突然出現一條燈龍,火車又來了,我們去趕火車吧,於是下意識地加快了步伐,可真趕到火車站時,什麼

  也沒有,剛剛見到的火車好像是一場夢。

  也不知走了多遠,到了什麼地方。

  找個人問一下吧,順便補充一點水分。

  那位老大媽非常慷慨的讓我們喝了一個痛快。

  離華縣還有二十里,我的老天爺。

  老大媽似乎很不理解我們為什麼這樣做。確實,我也不知道。

  但此刻,我們只能繼續向前,別無他法。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我們終於在一個工廠門前累趴下了。

  迷迷糊糊中被人家喝醒。

  原來是廠里治安巡邏的,問明情況后,倒也沒有怪罪我們,只是強調這個廠女工居多,你們這樣子,會把女工

  嚇壞的。於是他們主動把我們領到傳達室去睡。

  傳達室的那位大嫂善意地責怪我們太實誠了。

  躺在傳達室的木桌子上,竟然是一種完美的享受,那種舒適、愜意讓我們很快沉入睡鄉。

  一夜鄉心夢不成。

  第二天天亮,起來繼續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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