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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三毛《吹兵》

手機:M版  分類:文化隨筆  編輯:小景

  三毛的《吹兵》,先後不知看過多少遍。

  然而今天,應學生要求在課堂上朗讀,還是禁不住眼角濕潤喉頭髮硬。怕被笑話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容易激動,我用書本擋着臉,只從指縫偷看我的失常有沒有落在他們眼裡。我看見幾位女生低頭往衣袋裡掏紙巾,男孩子們倒是穩穩坐着,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還好,沒人注意到我表情聲音的異樣。

  一位八九歲孩童和一個中年大兵的友誼,因為年齡懸殊性別差異,引發關心愛護學生的好心眼老師強烈質疑否定。他們不肯相信,小女生和啞巴炊兵每日在校園裡會面只是蹲在地上寫寫畫畫,用簡單的手勢、歪歪扭扭的字跡傳遞樸素友誼。他們以狹隘醜惡的成人心理自以為是地猜度判斷這背後隱藏着見不得人的勾當——對無親無故的小姑娘,炊兵一定懷有下流無恥的念頭企圖!

  所以老師才會小心謹慎而又咄咄逼人地追問:“他有沒有對你不軌?”純潔的孩子稚嫩的心,“根本聽不懂什麼叫做鬼不鬼的”,只直覺“不軌一定是一種壞事,不然老師為什麼用了一個孩子實在不明白的鬼字”

  因為,“如果明天再跟那個兵去做朋友,老師記你大過,還要打——”,而她,“怕老師怕得太厲害,老師就是天,誰敢反抗”!所以一肚子疑惑委屈只能憋在心裡;所以哭着小跑又被老師抓回來,“只有點點頭”答應老師,不再跟啞巴來往、不打招呼、不再做小老師,不玩打招呼、玩蹺蹺板,“連美勞課做好的一個泥巴硯台也不能送給我的大朋友——”

  可憐的小姑娘,背棄朋友的內疚自責重重壓着幼小的心。雖然心裡一千次要辯解是大人們誤會了炊兵,但是面對老師卻一個字也不敢講!只能對着耳聾口啞心善的炊兵“那雙粗牛似的眼睛,看也不敢看地背着書包低頭疾走”;只能一遍遍用足了氣力喊:“不要怪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看見一個受了委屈小女孩的悲臉”,無辜的啞巴滿心惶惑,不明白這場忘年交怎麼就成了罪過?怎麼就會被老師們視為洪水猛獸逼着小姑娘避他如瘟疫?

  在“和我打手勢、畫畫、寫字、猜來猜去、拼了很久才弄清楚的真實故事”(因為媳婦正要生產,被老娘“叫去省城抓藥,走在路上,一把給過兵的捉去掮東西,這一掮,就沒脫離過軍隊”)講完那天,啞巴“用他的大手揉揉我的頭髮,將我的衣服扯扯端正,很傷感地望着我。我猜他一定在想,想他未曾謀面的女兒就是眼前我的樣子”。

  那麼啞巴其實頂多是一位可憐的父親,在異鄉,見到和自己未曾謀面的孩子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有家難歸的他,按捺不住的滿腔父愛噴涌而出,毫無保留地饋贈給素昧平生的的她。

  以至“以後做值日提水總是啞巴替我提,我每天早晨到校和放學回家,都是跟他打完招呼才散”。

  以至“啞巴每日都獃獃地等着,只要看見我進了校門,他的臉上才嘩一下開出好大一朵花來。後來因為不知道如何疼愛才好,連書包也搶過去代背,要一直送到教室門口,這才依依不捨地挑着水桶走了”。

  以至“啞巴沒有錢給我禮物,總是芭蕉葉子,很細心地割,一點破縫都不可以有。三五天就給一張綠色的方葉子墊板,我拿來鋪在課桌上點綴,而老師,總也有些憂心忡忡地望着我”。

  以至要在離別時離譜地將一枚貴重的黃金戒指送給她,並因此令老師們緊張得如臨大敵,家訪小姑娘父母,想要弄清事件的天大秘密。

  戒指當然被“嚇得很厲害”的“我”拒絕了,就連“紙包里,一大口袋在當時的孩子眼中貴重如同金子般的牛肉乾”,也被老師“將袋子半吊在空中,那些肉乾便由口袋中飄落下來”,那隻校工的土狗“跳起來接着吃”,而“老師的臉很平靜而慈愛地微笑着”。

  正如作者痛心地喊着:

  “親愛的啞巴‘吹兵’,這一生,我沒有忘記過你,你還記得吹和炊的不同。……而今你在哪裡?請求給我一封信,好叫我買一大包牛肉乾和一個金戒指送給你可不可以?”

  “那是今生第一次負人的開始,而這件傷人的事情,積壓在內心一生,每每想起,總是難以釋然,深責自己當時的懦弱,而且悲不自禁。而人生的不得已,難道只用‘不是我’三個字便可以排遣一切負人之事嗎?”

  我們的一生,誰不曾自覺不自覺做過違背良心傷了負了別人真心的事?回首往事,滿心歉疚,滿眼淚水,可是於事無補,無補啊!

  那個善良的炊兵純樸的小姑娘,喚起了我們心底柔軟的記憶。夜深人靜之時,我們也會和三毛一樣,在燈下書寫一份懺悔難過嗎?那些個被我們傷了負了的人如今在哪裡?可能聽見這源自心底的聲音?

  “對不起了,親愛的啞巴吹兵!”讓我們和作者一起,一遍遍默念這由衷的愧疚。

  2007-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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