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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想的底色

手機:M版  分類:文化隨筆  編輯:pp958

  意大利國寶級作家卡爾維諾在他的《新千年文學隨想錄》中反覆引述一個故事:一個窮得連一塊煤都買不起的人提着煤桶去討煤,結果他沒討到任何煤。最後,煤桶載着討煤者飛越冰山而去。卡爾維諾對這個故事的點評是:事實上,它(煤桶,筆者注)愈是填滿,就愈不可能飛翔。值得一提的是,這個“討煤”故事的原版是一篇題為《煤桶騎士》的小說,小說作者的名字大家都不陌生,叫做卡夫卡。讀完《變形記》、《城堡》,再細品一下卡爾維諾切中肯綮的點評,恍然大悟:卡夫卡一直用一根極為結實的尼龍繩牢牢拽着天馬行空般的狂想。

  德國作家拉斯伯的《敏豪生奇遇記》中有這樣一個情節:敏豪生男爵用一根栓了豬油的長繩釣野鴨。一隻野鴨游過來將豬油吞到肚裡。可滑滑的豬油又從野鴨的屁股里滑了出來。第二隻野鴨又將豬油吞下肚,豬油又滑了出來。敏豪生用這個方法釣到了一大串野鴨。後來,野鴨們受驚飛了起來,將敏豪生也帶到了天上。機敏大膽的敏豪生用一隻手拽着繩子,騰出一隻手來捏野鴨。野鴨被敏豪生捏死了一隻又一隻。當剩下的野鴨承載不起敏豪生的體重時,敏豪生連人帶鴨一起從空中落下,恰好掉到了自家的煙囪里。敏豪生就這樣獵獲了一群野鴨,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故事是比較滑稽,可故事背後的構思和故事中所蘊含的另類邏輯卻一點也不滑稽。不但不滑稽,還給人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筆者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有些東西,在生活的其它領域或許是瓦礫,在文學領域卻極可能是珠玉。比如,胡思亂想與胡說八道(詳見拙作《隨想隨錄》)。但是,無論是胡思亂想還是胡說八道都必須有一個相對冷峻的,可以令人沉靜的“蒼涼”底色。沒有這種底色,一切都會變成了鴨子開會——無稽(雞)之談。

  顧城的那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之所以會激起你我心中的漣漪,大概也與大家都是黃皮膚、黑眼睛的炎黃子孫這種現實的底色不無關係吧。藝術中的狂想可以超脫於現實,卻很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五彩的狂想因有單色調的底色而美麗。

  狂想是歡暢的,狂想的底色是中庸的;狂想是洶湧的,狂想的底色是平靜的;狂想是老約翰·施特勞斯的《拉得斯基進行曲》,狂想的底色是曲中若有若無的“牽引力”;狂想是一部氣象萬千的《水滸傳》,狂想的底色是書中若隱若現的“草蛇灰線”。

  阿城在評價梵高的名作《向日葵》時,說過一句話:畫面是熱烈奔放的,但作者的每一筆都充滿着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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