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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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個年,父親就將走進人生七十五歲的大門,如果母親還在的話,今年正是她七十三歲大壽。然而,人生無常,母親離開我們已快十四年了。
父親是一名資深的共產黨員,也曾是本地的父母官。為官三十年,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在經歷了人生坎坷苦難,悲歡離合,大起大落後的今天,變得木訥了。人生的苦難有十分,他自己就嘗了八分:幼年喪母,中年挨斗,花甲喪妻,老年喪子。
前幾天是父親的生日,我們便又回到了他的身邊。一來為他祝壽,二來再去看看剛剛出院十天的老人病情是否好轉。
自從2004年春天老人得病開始,身體狀況逐年衰弱。由於血栓作用,大腦周邊的系微血管已堵塞很多,使老人的記憶逐日衰退。醫生說,最後會喪失一切記憶,步入痴獃。不認得親人,不記得任何事情,出外走路有走丟的可能。只是當時看着治療后的父親並無大礙,誰也沒有想得過多。從那時起,我們兄妹幾個便盡心儘力的去關心和照顧好老人。
2007年的深秋,父親第二次發病,住在市裡離我們單位不遠的醫院。當時由於我的工作已到了緊要關頭,每天都在夜以繼日的忙着,無暇去看一眼躺在病床上且離我近在咫尺的父親,在工作的忙碌中煎熬着自己作為人子的良心。只是在忽然變天的那個晚上(當時醫院還沒有取暖),利用吃飯的時間來到醫院,為父親添加了禦寒的物件。那次治療后,父親很快就好轉起來。
2009年的國慶過後,我舉家搬到了小城,結束了自己因工作在異地的每天往返,離開了生活四十年的故鄉。在車輛即將開動的瞬間,看着老人戀戀不捨的眼神,我努力着自己溫馨的笑容,只與他們簡單的揮揮手。
“清風牽衣袖,一步一回頭,山山嶺嶺喚我回,一石一草把我留……”我知道,回家的路每天都在我的心裡暢通着,因為這裡有我每日都牽挂的親人。
今年的父親節前,我將老人再次的接到小城,一家人在酒店裡高興的為老人過了屬於他的節日。飯後,一家人來到了歌廳,在這個節日,我要傾心的為老人獻上幾首歌曲。
這是父親平生第一次光顧這個燈光迷離的場所。作為曾經文藝舞台的活躍者,父親的戲劇唱得非常好。曾在地方組建小劇團參加各類演出。出演過評戲《劉巧兒》里的趙金財(趙柱兒的爹)、《鍘美案》里的包拯等,只是對以後的歌曲類很少涉及。在正規的場合聽我的歌只有一次,那是我複員后參加當地的“慶七一”活動。可當時的條件有限,無論是音響還是伴奏都非常的差勁。為了讓父親能真實的感受到現代聲像的魅力及用心的聆聽一次我的歌聲,我將儘力的唱出自己的心聲,獻給我親愛的父親。也許,這會是他一生中最後的一次了。
當劉和剛的《父親》音樂響起,我便不自覺的走進了意境,淚水不能抑制的流了下來。一曲動情的《父親》中,我看見了老人眼裡隱隱的淚花。也是平生第一次,父親為我鼓掌,說:我兒子唱得真好,和原唱差不多。接下來,我又為老人演唱了崔京浩的《父親》和劉歡的《人生第一次》。
我第一次聽到的呦,是你的喊,
我第一次看見的呦,是你的臉;
我第一次掙下地錢捧到你眼前;
我第一次愛上地人哦,領到你跟前;
無論我走到哪裡,總把你挂念;
我就是抱上了兒孫,我還是你的鐵蛋蛋。
每首歌在父親的面前唱響,都會深深的感覺到震顫,也彷彿只有此刻才真正的領會到了歌曲的內涵和想要表達的意境。我就像一個曾經的孩子想在父親面前得到誇獎一樣,毫無顧忌的唱,毫無顧忌的流淚。因為,我終於能將自己滿腔的愛在歌聲中唱給我最疼愛的老父親,於我,滿足了。
八月中旬,利用兒子放假的間隙,我們一家再次的回到老宅,又一次近距離的與父親度過了一周相聚的日子。中秋節回家,父親破例的與我們哥幾個坐在一桌,讓我們喝酒吃菜,並說過完節后就將每年兩次季節性的預防葯掛上。那一天,我們全家一起真的好開心,好和諧,好幸福,好圓滿。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誰知剛剛掛完葯后,老人的病情竟然突然加重。從過節開始,僅僅十天,老人的記憶突然消失,並於國慶前幾天走失了。那天下午,當一上午心驚肉跳的我接到電話后,便找到了難耐的理由。於是,和姐姐及愛人趕忙開車往家裡趕。好在吉人天相,父親走出幾里路后,因口渴,來到了我們家族外嫁的姑姑家裡。發覺老人不對勁,便硬性的挽留下來。當我開車去接他回來時,看見父親那無助的眼神和疲憊的樣子慢慢的走在路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時,我的眼淚霎時涌滿眼眶。這還是我那精幹賢達、叱吒風雲的父親嗎?那一刻,我的心很疼很疼……
第二天,我和姐姐便將老人接到了市裡的專科醫院繼續治療。看着CT片,醫生說:好轉的可能性很小,他的邊緣血管和形成的病灶已大面積堵塞,我們只能儘力。其實,我們何嘗不知?只是這次來得太突然,來得我們心裡還沒有絲毫的準備。我們不甘心一個前十天還和我們有說有笑的老人,竟突然地失去了記憶,那麼快,那麼的沒有道理。就算一切都是無望,我們也要努力,哪怕最後的結局熄滅了我們心中剩餘的那絲光亮。
於是,註定今年的國慶假日我要陪着他們。隨着日期的逐漸減少,我們心中的光亮也在一天天暗淡。老人開始每天煩躁的敘說,不認得任何人,不知道身在何處,只是一味的說:回家吧,回家吧。
經過兩個周期的治療不見效果,我們終於將老人送回了家中。回來以後,老人還是不斷地敘說。也許是有病亂投醫吧,續母找來了神婆,為父親“跳大神”。神婆說是母親來接父親,抱着父親的魂魄不放手,致使老人神志不清喪失記憶。於是,眾人便來到母親的墳前,依照神婆的指示開始了所謂的挽救行動。
父親生日那天,我們回到家中,在沒有誰暗示的情況下,父親竟然認出了我和愛人。續母說:從昨天開始就能認得人了。看着老人慈善的面容和不錯的神色,我們緊懸的心終於有了一絲回落。
於是我就想:難道冥冥中真的有所應驗嗎?真的會有另外一個空間還存活着我們的親人嗎?那個世界真的會左右我們的世界嗎?儘管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但我也願相信這一切真的存在,因為那裡還有我最親愛的母親。
母親的娘家與我們屯相鄰,剛上學的時候與父親是同窗,於是在以後的日子裡,母親便沒少為我們講述父親童年的故事。母親十八歲嫁入我家,要侍奉着上下四代的老人和孩子,其間所受到的委屈自然少不了。
母親生育了我們兄妹五人,在那個年代將我們養育成人着實不容易。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晚上醒來,依然看見的是掛在房梁下的洋油燈,燈下是母親勞累一天的身姿還在納鞋底或做針線活的影子。早晨天不亮,母親就要起來,從雞鴨豬到我們都需要一一打理好,等到她吃飯的時候,飯菜已經涼了或者基本所剩無幾,可那時,我們誰也沒有注意到,母親是怎麼過來的。只記得,烙胡的大餅子,飯後的鍋巴母親都不給我們吃,說她愛吃…..
每到春節的時候,母親都會為我們將身上的衣服漿洗乾淨、縫補利索,或努力的為哥哥姐姐作件新的,鞋子是每人都有份的,嶄新的。
看起來好過一些的時候就是生產隊解體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后,那時的母親也做了婆婆。在那十年中,家裡建了兩座新房,同時也使母親本已不好的身體日漸羸弱。那是文革中,父親挨批的時候,母親沒日沒夜的勞作,累得重感冒最後演變成肺氣腫。以至於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每天需要大把的吃藥維持,嚴重的時候,母親要跪趴着才能睡着……
十六歲那年,我第一次離開家鄉、離開了母親的照顧,到異地去遠讀。雖然學校離家不過百里,可母親知道,我是從未離開過家門的。為此,她每天都要同父親猜測一陣學校的生活,時刻都在惦記身體瘦弱的我能否適應那裡的環境。第一次回家的中秋節,我是伏在母親的懷裡哭過的。記得每個月末回家下車的時候,母親總是站在村口的小站接我,每次都重複一個動作:摸一下我稚嫩的臉。
高中三年,母親更是向我傾注了一腔的愛。正是這無私的母愛,催我奮發向上,立志成人,使我能在高考失利后的第一個春天裡,懷着更大的夢想,步入了軍營。
部隊生活是艱苦的。記得剛剛入伍的頭幾個月,由於體質差、訓練強度大,一天下來,躺在床上,連身都不願去翻。那個時候一閉上眼,面前出現的總是母親那飽含疼愛的眼神,她彷彿在說:好兒子,頂住!不能怕吃苦,別忘了你的志向。
最令母親牽挂的是我們進駐北京的那個夏季。聽鄰居說:那段時間,母親每天都坐在電視機前,餘下的時間便漫無目的地到戶外走動,面容憔悴,心神不安,他們明顯的感覺到母親已蒼老了許多。就連晚上睡覺,也時常從夢中驚醒,而後便是淚水漣漣。直到那年的秋季我們平安歸來,母親才了卻了那份牽挂。
那幾年,每次探家歸隊都裝滿不舍、揣着挂念。當我背起行囊走上大路,母親一定是頂着寒風站在面對大路的後門口,久久的望着。那一刻,母親就像一座豐碑,任憑雪打風吹,巋然不動。回過頭去,我隱約的會感覺到母親流下的淚和不禁冷空氣入口而劇烈咳嗽的堅持。那一次,在凜冽的北風中,在母親久久的凝望里,已走出一里多路的我再次回頭淚流滿面地跑回母親的懷裡。媽媽,不要望了,兒子不會走出你的心間……
可以說,軍營三年,我的喜怒哀樂都牽着母親的心,是母親把我從挫折中拉起,幫我鼓起了前進的風帆。那三年,母親要比我累得多。
1996年的8月,由於工作需要,我又一次離開了那片生我養我的土地,離開了我依戀的母親。獨身來到這個簡單地且寄予着希望的小城。在來往間,完善着家在心中的希望。那三年,我與父母和妻兒在相互的期望與盼望間激勵着。
每次回家見到老人那欣喜的樣子,我內心就總有一絲愧疚,因為我欠母親一個最基本的願望,那就是在城裡安家,接母親住住高樓。然而,正當我積極努力實現目標的時候,母親卻因多年的陳疾,引起身體各機能衰竭而永遠的離開了我們。那年,母親只有59歲。而這個願望,我卻在十年後才得以實現。
假如真的還有另一個世界,母親天堂有靈,我想:她會努力地保佑這個家,保佑這個家裡每一位她愛着地親人。也許母親真的很想念父親,但您的兒女更需要父親,我們需要這份業已不完整的愛,我們要好好地照顧他,直到我們都無力再留住他。母親,請您放開您的雙手吧,您不能自私的擁有他,因為,我們比您更需要父親。
寒衣節將近,母親,我們都將去墳前看您,為您焚香、燒紙、禱告:祝您天堂安好,福祉全家!!
後記:為人兒女的都希望自己的父母永遠健康、永遠年輕;為人父母的都希望自己能永遠的陪伴着自己的孩子們,給予他們少不舍力,老不舍心的無上關懷。然而,生命的輪迴和生態的新陳代謝是萬物之本,是誰也無力更改和挽回的。生命總有一天會走到盡頭,那個始終用疼愛的眼神望着你離開的父母,終也會如入秋的落葉般回歸塵土。幾千年來,人類每一天都在演繹着相同的一幕。而我們所能做到的,只是在父母健在的時候,盡心地給予他們關懷和照顧。不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纏繞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