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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pp958

  我的父親劉俊山於二〇〇七年患肺癌離開了我們,享年七十九歲。作為他的小兒子我永遠懷念他,許多事是我永遠難忘的。

  我父親自幼聰明好學,去世前還能背誦許多經典古文,我就是在父親的那些知乎者也中長大的,從小就明白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含義,知道書中自有黃金屋還有顏如玉。這對當時整天吃不飽穿不暖的孩子來說讀書無疑是一條通向幸福生活的光明大道。父親是個有志氣的人,他說他上學時每次考試都是班裡的第一名。由於村上沒有學校就到他舅舅上班的馬店孜集上學那時爺爺身體不好常年吃藥,下面還有四個叔叔,地少人多,生活相當艱難。父親說他自上學那天開始就是自己從家向八里地遠的學校背口糧,晚上借宿在他舅舅的郵局裡,每晚一鐵燈棉油,燈里的油熬完了,才合上書睡覺。沒讓爺爺奶奶多操心。這種習慣一直保持到爺爺病逝,不得不離開學校為止。那年父親初中一年級剛上了一學期……

  從此,父親便用他那還柔弱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六口之家的重擔,那一年,小叔才八歲。父親讓裹着小腳的奶奶在家操着,他領着小几歲的二叔在地里干,不忙時,就到集上和別人合夥開個彈棉花的鋪子,掙點零花錢供弟弟們上學,維持着這個家。二十歲時,他結婚了,母親是個很要強的人,她不甘心父親一輩子呆在地墒溝里,鼓勵他走出去。於是當時算個文化人的爸爸踏上了他短暫的仕途。從生產隊會計到大隊會記再到人民公社會計,鄉財管所會計。六零年中蘇關係惡化,加之大躍進浮誇風盛行,全國鬧起了飢荒,農民要把糧食全部上交到糧站,吃起了大鍋飯,父親所在的馬橋公社成立蔬菜隊,把集鎮周邊菜農種的菜也收上來交到食堂煮菜湯。父親被調到那裡當會計,負責管理賬目和分配。那時可能父親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時候,也是他仕途最輝煌的時候,父親每說起這段往事都會流露出一種喜悅之情,他說他寫一個條子別人拿着就可以到蔬菜隊買到菜,正是這種小小權利的利用,父親挽救了無數個人的生命,保全了無數個家庭。那時當官的是能吃飽的,儘管他們張嘴就是毛主席語錄,老百姓才是吃不飽的,甚至吃不到,儘管他們是揣着紅本本,每天七個首先,整天念叨着心中最紅最紅的太陽。

  那時父親極有威信,親戚朋友,東西鄰村都想着他,念着他,我的幾個嬸子都是聽說對方有個哥在公社當會計才願意嫁的。可是就是那個時候大權在握當了官的父親自己卻沒吃過一頓飽飯,那時父親有了四個女兒,上面還有我老太爺,我老太奶,還有我奶奶。父親每頓只是喝點菜湯,把饅頭和稀飯里控下的麥仁豌豆之類的糧飯省下來連夜送回家給一家老小吃。母親說那時無論多晚即使是下雨,父親也會走着回去,他知道一家人都在等着他,只要門外一有動靜,幾個姐姐就會衝出去看看是不是父親回來了,二姐至今還經常提起那時麥麩子饃的香甜。她當時不會想到那時父親正忍着飢餓。儘管那樣,我老太爺還是因飢餓而去世了。這就是我的父親,一個寫個條就能買到救命菜自己卻要整天挨餓,讓自己的爺爺都餓死了的父親。文革開始了,父親也被調查,因為父親的姥爺是個中醫世家,被化為地主,父親的二叔也被化為富農,所以有着如此社會關係的父親儘管工作再出色,能力再強也不能在仕途上一帆風順,首先入黨就不能通過,再接着一關關的審查都要看社會關係。儘管調查組沒有查出我父親有任何貪污行為,徇私舞弊行為,但父親的政治生涯也走向低谷,從公社調到大隊再回到生產隊再成為一名普通的社員。雖然父親沒有抱怨過和後悔過,但我知道這在父親的心中是多麼慘痛悲哀又無可奈何的事情,它激勵着父親把精力轉向對後代的教育和培養上。父親一生養育了我們八個兒女,全部送進學校讀書上學,從不考慮自己和家庭的承受能力。在子女教育上也很少打罵,喜歡飯桌教育,他的原則是道理說透,好處講完,學不學是你自己的事,他常說,你好好學,將來你自己享福,我們又跟不你們一輩子。我在書本上學過的修辭方法父親都用過,引用類比舉例子,比喻誇張列數字,還外加有表情朗讀,善用典故,都是儒家經典,道家學說,可謂苦口婆心,言傳身教,父親說話極有文采,我上初中時還經常和他交流對一些古文的理解。我的大姐和二姐都是老三屆的高中生,只是因為家庭背景關係,成績很好也沒有被推薦上大學。幾個姐姐儘管有的沒有參加工作但是由於讀過書有文化,無論做什麼事都很順利,思路清晰,為人處事都能得心應手。我們兄弟三人都在他的教育下發奮讀書積極向上,成了國家幹部。

  父親是一個苦難的人,他一生贍養了四位長輩,十幾歲就擔起生活的重擔,把三個弟弟(五叔十多歲時溺水去世)培養成人,並為他們蓋房娶妻成家,讓他們享受到天倫之樂,把八個兒女培養成人成家,在那個靠工分吃飯的年代,父親肩上的擔子的重量是可以想象的,我參加工作那一年父親已六十八歲,當時還沒有還完我上中專時欠下的外債。記得我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正趕上中秋,我為父親買了月餅和二斤五味雙輪池酒(十四元一瓶)借了輛自行車趕往百裡外的老家,一路上興奮的不得了。回到家見到父親就說:爸,我拿工資了,我給你買了酒。父親已老淚縱橫……仨……你終於拿工資了……好……好……已滿頭白髮的父親終於把最後一個孩子送上他自己的生活之路。

  父親是個寬厚的人,從不計較個人的恩怨,他經常教育我們要有仁慈之心,施恩不圖報。我上學時幾個叔叔和我家都不大往來,關係疏遠,原因是幾個叔叔認為父親都讓我們上學了,不出去打工掙錢。地里的活沒人干,到處都是為我們上學借的賬,和我家來往不貼錢就得幫幹活,母親為這經常生氣覺得幾個叔叔忘了本,現在都光講自己了,當初吃不上飯來找哥,沒錢花來找哥,孩子有病來找哥,現在看不到哥了。父親從不生他們的氣,時常勸母親說他們也不容易,孩子們不在家,眼見事都來了不攢點錢哪行。他們比咱強不用咱操心了,咱應當高興。二叔九四年患腦溢血走了,父親傷心了很長久,經常向我念叨:你二叔最疼你,你小時整天背着你,護着你,你那次得大病,他一口氣把你抱到馬店醫院。他雖然脾氣不好但心眼好,好打抱不平,文革時鬧派姓多少人對付我,多虧了你二叔。他沒兒,你以後清明十子一別忘了他。四叔的死對父親簡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那天四叔給他大兒子砍到天黑的玉米稈,回到家兩個兒子卻生起了氣,後來升級到動手打架,天也黑了,本來幹了一天活就已精疲力盡的四叔拚命罵著攔着兩個身強力壯的兒子,是勞累過度還是哪個兒子誤碰了他?沒人看見也沒人知道,四叔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兩個兒子還只顧相互拚命,沒人顧得上看看他爹咋了。等父親趕到,醫生找來,四叔的心臟已永遠停止了跳動。以後的日子裡父親經常獨自流淚,四叔是父親一手帶大的,供他上學,給他蓋房,為他成家,長兄若父。父親說四叔小時最聽話最勤快,一說起就淚流滿面,說四叔不該死,不該這樣死,不該死得這樣快,生死的無常父親是知道的,但父親卻怎麼也轉不過這個彎,無論我們如何勸他也說不他心裡去。父親整夜睡不好食欲不振,日漸消瘦,也導致了自己身體的衰敗。父親是一個勤勞的人,他一生都沒脫離過勞動。開始是為父母為兄弟,接着為孩子,等孩子都長大了,都飛走了·,父親還是那樣起早貪黑地乾著,三個兒子都不在家,可三個兒子都有地在家,從耕種到田間管理,從收割到曬場入倉哪一家哪一塊地也離不了父親。父親沒有和任何人要過情說過累,我們也沒有說過一次感激的話。父親擔心的事是兒媳們別有意見,只要都別生氣和和睦睦的,他就知足了,老子給兒子幹活是天經地義的,但是他沒有想過他兒子們在外各個出手大方,每年要是給他個百兒八十的卻會逢人便講,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孝順似的。

  父親是個慈祥的人。人說十個指頭咬咬哪個都是一樣的疼,我不知道父親對八個孩子,對兒子和女兒是不是一樣的疼愛的,我的印象中父親是一樣的,儘管各自成家後父母偏心是一個永遠也說不完的話題。因為我知道大姐二姐都是高中畢業,三姐四姐都是自己不願再上學了才沒上到高中,而我們三個男孩都沒上過高中,第一文憑只是中專,父親沒有強迫過上學的事,他說,你們誰願意上誰上,我都支持,沒錢是我的事,道理你們也懂,你們自己不想上我也不強迫。以後你們也別怨我。大哥從上小學就得了皮膚病,臉上身上全是魚鱗狀的斑,父親帶着他到處求醫,大醫院老中醫,只要聽說有治好的就去試試為了節省路費一二百里遠的都是借別人家的自行車騎車去,從不捨得坐車。就連大哥考上師範去上學的行李都是父親挑着步行幾十里送去的。二哥初中畢業后不想再上學,想去參軍,那時正趕上土地承包到戶,家裡除了父母都在上學,大哥在縣城上師範,我們是吃過飯就對學校跑,母親說吃飯時一片,吃過飯一個也看不見。十幾畝地全靠父母二人,許多人都說身材魁梧的二哥可以為父母分擔的活了,但二哥說想去參軍,親戚朋友都和父親說不應讓二哥去,父親卻不這樣認為。他不想讓二哥在家種地,他說二哥老實本分,能吃苦,到部隊說不定有機會出人頭地,哪個父母不想着讓孩子往高處走,不過自己在家多累點,二哥果然沒讓父親失望,憑着自己的積極上進,踏實苦幹,被部隊師部選中進修二年機械修理後分配到師部修理所,入了黨,轉為了志願兵,在部隊工作十二年後返回老家縣城農機局工作。父親用他的遠見成全了二哥一生的幸福生活。如果真的有偏心之說的話那父母一定偏我。父親三十九歲時才得我這個‘老生兒’。自然格外疼愛。我小時得了大病,醫生們都說沒辦法了再治了,但父親沒有放棄,他調動一切關係想盡一切辦法終於又從死神那兒截下了我,但父親沒想到他留下了一個禍根,從此我家再沒有太平過。許許多多讓人傷心傷神,讓人不可思議的事都由於有我的原故發生了。父親也為我操碎了心,熬白了頭。大病不死,父親更加寵愛我,我又生性頑皮,好東西我吃,好玩具我玩,和哥哥姐姐發生矛盾都是我做的對他們做的錯,正是父親的偏愛才養成了我爭強好勝的性格。父親去世那年我四十歲,四十年我都是在父愛中生活的,深深體會到父愛的深遠綿長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子,父親也覺得我最小,接觸社會少,脾氣又直,不像兩個哥穩重,自然多費心些。雖然這十多年不在父母身邊,但父親卻時刻操着我的心,無論見面還是打電話必嘮叨不停,單位的,家庭的,生活的,事無粗細逐一詢問逐一交代,父親去世的前一天還說:仨的麥兩塊才割一塊。父親是一個普通的人,他自幼吃苦受累,有着樸素的溫飽意識,他深知官場的莫測,仕途的坎坷。從來不希望兒子當官搞政治,只求兒孫們能吃飽飯有穩定的收入,一生平平安安和和睦睦。但作為兒子,我們卻沒能讓父親滿意,三個兒子不和是父親最傷心的事,也是他直到去世也放不下的一塊心病。作為小兒子我有很大的責任,為了父親我也做過許多努力但收效甚微,但我答應過父親,起碼母親去世前不會和兩個哥哥再發生過激的矛盾。古語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兒時睡在一張床上的三個親弟兄,一個方圓十幾里都知道的一家走出來三個吃國家飯的親兄弟,現在形如陌路,父親經常說一句粗話:腚眼子再臭,也不能割掉不要了。誰讓你們是兄弟。

  我小時候一直是大姐帶着,那時大姐在一個中學教書,母親要干農活掙工分。大姐就充當了母親的角色,她上課時,我就在教室外自己玩,用粉筆頭寫大姐教的a。o。e……放學了大姐帶我去食堂吃飯,那段時間應該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大姐是個剛強的人,視惡如仇,敢說敢幹,這可能對我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從孩提時代的性格就向著這方面發展。加之父母的嬌慣,哥姐們的寵愛。養成一副壞脾氣。當大哥和父母生氣時我立即和我這個昔日偶像讓我走上文學之路的引路人對着干,和他們打起來,後果是大嫂罵了幾天,把我家的鍋碗都砸了,父親帶着我們一家連夜跑到我舅家避難十多天。當我聽到二嫂罵我母親時我立即還擊打了二嫂,結果二嫂的兩個兄弟第二天到我家大白天用刀在我背後捅了一刀,又用磚頭把我砸昏在地。我在醫院躺了十多天。當我看到周圍的地頭蛇到我單位無理取鬧,威脅同事影響單位正常工作時,我立即站出來把那個村幹部打的鼻嘴流血,結果人家晚上開着車拉一車人報復我。單位領導讓單位全民皆兵,又是打110又把我反鎖在一個秘密的屋裡。每次回老家臨走,父親總是會說,仨,少喝點酒,凡事忍耐點,該息息性子了。父親在去世的前兩天還特意把我叫到床前用力攥着我的手用已含糊不清的話說:仨,啥事都聽你哥的,別生氣鬧矛盾……在離開這個他極不願意離開的世界前,父親沒有想到他自己,想到的是他的孩子。

  父親是一個節儉的人,經常給我解釋那句一米一粟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教育我要知足,九七年,單位發不上工資,妻子正在懷孕待產,離月底還有十天,家中還有十塊錢,我怕妻子知道,便找個借口騎車返回了老家,父親很高興,問來問去,父親看出了我神色不對。以為我和妻子吵架了,很是緊張和生氣,我忙向他解釋。我說,爸,你白天黑夜盼着我能考上學,能找到工作,能成了家,爸,現在這些都實現了,可我連最起碼的吃飯都成問題,我這上的是啥班呀!說著哭了起來,父親說,這有啥,誰能沒有難的時候,咱庄在外打工的,找不到工作挨餓的有的是。你五爹以前每月工資下來都是先把米面買夠,別的地方沒錢不花。下午臨走時父親給我拿了一百塊錢,又讓母親給我打了一袋面。囑咐我一定要搞好生活別讓妻子受屈。發誓參加工作絕不再花父母錢的我含淚回到阜陽,月底發工資專門回家把一百元錢還給父親還挨了父親一頓臭罵。父親從不挑食,記憶中的父親常常冬天半碗辣椒水就饃,夏天半碗大蒜泥就饃。從不要求炒菜,麵條鹹淡都能吃。吸煙也是自己種的煙葉沫。我上班後有時回去給他買條煙,如果每包價格超過兩塊,父親肯定發火,可是城裡那些一般農村人抽的廉價香煙很難買到。有一次我回利辛出差途徑離我家很近的集鎮,恰好碰到一個同村的,由於時間緊不能回家便買了二十塊錢的排骨捎給父母。第二次回去父親就說下次不要再買排骨有啥吃的都是骨頭。兒孫滿堂的父親,三個兒子都住在城裡的父親,我的七八十歲的父親不願意吃有骨頭的排骨。自從成家后我從來不倒掉剩菜剩飯,哪怕是菜湯也要下頓放到麵條里吃掉,妻子經常說我沒出息,兒子也列舉剩菜里含有亞硝酸,什麼油酸脂之類可致癌等等,我從不介意,甘願做家裡的垃圾桶。從不亂花一分錢。我知道父親交給我的“節儉”是我一生受用的財富。正是靠着它,我在單位和前後參加工作的同事比較,率先用上手機,率先在城裡買房,提前避免了房貸問題,輕鬆生活。父親一直身體很好,很少生病。記得我上初三時,父親得了一場大病。父親劈柴時碰傷了手導致傷口發炎波及全身。那時我對班裡的一個女同學發生了朦朧的好感,父親從別處聽到了這件事。病床上的父親沒有直接說這件事,他把我叫到床前先看了我的通知書上各科的成績,然後說:仨,我知道你很用功,有點偏科,考學是不能偏科的,語文再好作文再好很難拿滿分,數學就有可能拿滿分,所以你一定要在理科上多下功夫,小說之類課外書盡量少看些,再說小說離我們有距離。要看眼前,現在不必想的,不必做的還是不去想不去做的好,考上學后小說有你看的,有你寫的。說著劇烈的咳嗽起來,我當時突然感到,世上的其他任何讓我牽腸掛肚的東西和病床上的父親相比都是那樣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我從那以後迅速擺脫了那種情感的牽絆,把精力重新轉向了學習。父親患肺病前得了腦血栓,初次較輕左半身木麻,經治療有所好轉,小叔的去世對父親打擊太大,經常失眠,導致血壓升高,病情惡化,再次複發時半身完全失去知覺。在無法改變現實的情況下我準備給父親買個輪椅讓母親推着他,邊治療邊恢復,從不迷信的我還聽母親的話從城裡為父親請了觀音菩薩的像添置香爐每天焚香供奉,希望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能夠救父親出苦海,奇迹能發生。因為父親做了一個夢,說遇見了觀音菩薩。我知道那是父親一種強烈渴望重新站起來的願望導致的,儘管我的母親每天不停的供奉禱告,我從城裡請來最好的香火也沒等到奇迹的發生。由於父親的腦血栓轉移了一家人的視線,一切不適都認為是這個病帶來的,導致父親的肺病的發展,惡化,等到父親感到胸悶呼吸困難,我們把父親送到縣城檢查時,父親肺上的腫瘤也癌變潰爛,造成胸腔積液,到了肺癌的晚期了。最好的醫生最昂貴的葯也無法挽救父親的生命。我在醫院陪了父親兩個星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度過那段日子的,好像一切都是在夢中,不是在醫院,而是在家裡。父親後來一天也不想在醫院呆了,強烈要求回家,我們也告訴他是一般的結核病,便讓醫生開了葯回家治療。那時我們夫妻在阜陽開了個小超市,由於沒有安裝監控設備,很是操心。妻子對電腦的超市管理軟件不太熟悉,所以我不能老在家陪父親,整天兩頭跑着,幾乎每晚要回阜陽,和哥哥們關係又不好,每天跑的疲憊不堪。父親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當然想叫兒女不離身邊,但他知道我的難處,每次我走時他都叫我不要擔心他,把店裡安排好再回去,十多萬的貨物,還要付房租和營業員工資的馬虎不得,但是我的店還是出事了,一個河南的流竄犯在我在後面倉庫睡覺的時候闖進來,在收款台搶了七百多元現金后又上前搶妻子脖子上的項鏈,妻子因為護項鏈被歹徒在臉上劃了長長的一刀。等我出來時一切已不可挽回。妻子是體貼我,覺得我每天奔波太辛苦才讓我在顧客少時到後面休息一會的。我當時快崩潰了。妻子是個極愛美的人,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我每天在醫院和超市間往返,幾天沒有回老家。妻子做過手術后,我急忙打電話告訴家裡人沒回去的原因,想不到老家的電話出了毛病,四姐按的是免提,一家人都知道了這件事,父親從此再也不吃不喝,一直在哭,擔心妻子有生命危險。哭着說老天不睜眼,讓心地善良的妻子受那樣大的傷害。非得見到我和妻子才肯吃飯,妻子在醫院待了幾天因擔心父親就帶着傷和我回到老家,沒有進門父親已在床上大哭。晚上必須返回阜陽,臨行時我難過至極,眼看重病的父親我卻不能在床前盡孝,我跪在父親床前對父親說:爸爸,我對不起您,下輩子我還做您的兒子,只求您別再讓我上學,我就在家伺候您……

  妻子也和我一起跪在父親床前,母親和幾個姐姐都哭了,母親說你爸從沒怪過你。父親說:仨,我知道你的難處,你趕快回去,需要你回來我會讓人打電話,我不叫你回來,你不要回來。父親在病危的時候仍想着他的兒子兒媳,沒有想到他自己……

  回阜陽不到一周,就接到大哥的電話,我立即回去了,父親已清醒一陣糊塗一陣。病魔已折磨的他不得安靜一會。我回去的第二天下午,父親就永遠的離開了他的親人……

  我至今不知道父親的忌日是哪一天,我至今不知那段日子是怎樣度過的。許多人在找東西,許多人在討論買東西,許多人安排通知親朋,我帶著兒子跪在父親棺前哭喊永遠不在想着他的仨的父親……

  父親的病我也知道,我也知道父親遲早要離開我,但我不能接受父親這麼快就離開我,而且在這禍不單行的日子裡。而在父親病危時我沒能盡到一個被父親操到四十歲的兒子應盡的起碼的孝道,還讓父親臨走時為我傷心難過。父親是不願意離開我們的,去世前一天還盡量多吃飯,一次喝了兩小包奶粉,還說想吃點麵條。我知道父親一直在和病魔鬥爭着,對生活充滿強烈的願望。他和二姐說他不想死,看看哪個他都捨不得……他的上大學的孫女,外甥女,在外的打工的外甥,上小學,初中,高中的孫子。六十年相濡以沫的老伴,都已成家立業,為人母,為人奶,為人姥,為人爺,為人父的女兒,兒子們,他操碎了心的小兒子……

  父親,安息吧,兒子永遠懷念您,兒為有您這樣的父親自豪,您的言傳身教,您的勤勞善良,您的寬厚仁慈,您的苦難坎坷,永遠是兒子寶貴的精神財富。您讓我懂得什麼是父親的情懷,什麼是父愛:父愛就是用一生的時間永遠用血水用汗水用淚水滋潤着孩子,永遠不怕苦永遠不嫌累,永遠不圖回報,永遠不後悔,讓這種愛上升為一生的信仰,一生的事業,一點一滴,日日夜夜,為了孩子的幸福而流成河匯成海聚成洋……

  敬愛的至愛的慈愛的親愛的深愛的父親,來生我還會做您的兒子,來生我再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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