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光”雜談

　　有借光的，必有發光的。形色映光波而入目，星月由日光而現身，所以我們很早就有“借光”之說。有“囊螢借光”的，有“映雪借光”的，尤以“鑿壁借光”最有名。故事勵志當然好，細想卻都不可信。夜借雪光讀書，眼和書都須湊近雪，只怕讀不了幾行，就凍得手僵身抖了。“囊螢”呢？據說康熙帝試驗過：捉一百螢火蟲“囊”起來，但光太弱，不能借之以讀。匡衡借壁隙漏來的鄰家燈光讀書，但後來他把牆縫弄大，需鄰居沒看見，或者見而不堵才能借光，否則沒有匡學者了。另一種借光，卻在自炫。曹操自稱是漢相曹參的後代。後來曹家又三改祖宗，越改越光輝，直上傳到虞舜。各種借光，古已有之。但朱元璋就偏不借光。有人獻策，和宋代高官兼鴻儒的朱熹連宗。朱元璋沒答應，且親撰自家出身貧寒的碑文履歷。

　　今人的借光幾乎成了一門學問。有鑽研名號借光包裝的，比如把趙麗容改名瑪麗西絲。賣坐便具的小店，店號“蒙娜麗莎”。白菜車上立一紙板，菜價之上大書“美台合資新品種”。家居店用名洋人命名，果然洋光奪目，日進斗金。古人借光之術已進化、升級，今人發明了借洋光包裝。借洋光也不一樣：有借洋光垂鉤“釣魚”的；有借洋光發展自己的。也有朱元璋似的，什麽光都不借，就靠自己來生髮放光。

　　現在有“大話”“戲說”的影視劇。編導把古人古典施以惡搞加噱頭，照亮自己，又撈錢肥己。至於古人古典什麽樣，關我甚事。當然，“大話”、“戲說”的理由是很充足的，理論也是很嚇人的。我倒要問：先生如許才華，何必借古人光，吃死人飯，還要讓司馬遷戴蛤蟆鏡、跳拉丁舞？給蒙娜麗莎加上兩撇胡的，就算成了家，也是借光家。

　　還有一類借光。不少地方為本地出生或住過的，或應該是本地出生或住過的歷史名人造象，有多少造多少，越多越好，作為地方名片。不過，也有為王直立碑的，有為日本開拓團的殖民者立碑的，有為汪精衛立碑的嗎？若有，恐怕也有極堂皇的理由：為中日友好。臉皮很重要，國格價更高，為有票子來，二者算個鳥。另類的借光，我說不清是借的華光還是洋光。有華裔美國人當了官，比如駱家輝來當大使，一些中國人就興頭起來：別忘了，他可是華裔呀！我說，別忘了，他可是洋官呀，套什麽近乎！我不知肯尼亞人怎麽看奧巴馬，是否借奧氏的半肯裔全美籍的美總統之光來自榮自慰。

　　要自立自強，就得自己發光，可以借光一時，不能依人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