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受到媽媽的懲罰

　　第一次受到媽媽的懲罰

　　（1951年夏，7歲）

　　這年春天，小弟出世了。一家六口人，生活越來越困難。爸爸媽媽都很勤勞，為了生活，他們都拚命的幹活。小弟滿月以後，一家人分成兩處：爸爸帶着十五歲的哥哥去峰市學裁縫，三歲的大弟弟也被帶去看管；媽媽帶着小弟和我留在家裡，我上學，媽媽常背着小弟幹活。

　　土改雖然開始了，但田地還沒有分下來。媽媽除了在自家兩畝田裡種稻子以外，開春就向如周家租了門口一坵大田，種上芋子、煙草、豆子等，等這些收成以後，好再培育晚稻秧苗。這樣，媽媽既要給小弟餵奶，還要耕田、打柴、料理家務，整天都忙個不停，實在忙不過來時，媽媽就會分派一些家務給我做。

　　可是，我除了讀書，就愛貪玩。每到周末，就是我們小夥伴們的生日。早上，我們在大魚塘邊釣蝦、捉青蛙；上午，我們到屋后桂花樹林里爬樹、鑽樹叢、分家打仗、玩猴子翻架；下午，在家捉迷藏、摸目子、打啪啪子，或到大水坑裡撈魚蝦。為了玩耍，我對媽媽分派的家務，有時雖然嘴上答應，可心中不很情願，往往隨便應付一下。等到媽媽回來，家務沒做好，她只是罵一聲：“只顧玩，事情不好好做，晚上就別吃飯了！”但是，真到吃飯的時候，她照樣還哄我吃得飽飽的。可是，有一天，卻真惹媽媽生氣了，終於狠狠地教訓了我一回。

　　大概是四月吧，門口大田坵里的旺盛的芋子苗已經長得比我高，在地畦邊上的豆扦上掛滿了迎風搖擺的帶豆子。那天，也是周末。下午出門前，媽媽叫住我，要我把畚箕里的豬草洗乾淨，把爐子上的飯煲好，把鍋里的水燒熱，還說她可能要遲一點才回來。我和小夥伴們打啪啪子玩得正歡，就“嗯、嗯”地答應着。

　　媽媽走了。我又和小夥伴們玩遊戲，捉迷藏，最後還到水坑裡撈泥鰍。一直到太陽下山了，我才想起媽媽吩咐的事情還沒有做，於是，停下，回家，生爐火，洗米煲飯，接着又往大灶里塞滿笠箕，點火燒水，然後，覺得沒事，就又回到水坑裡繼續撈泥鰍。

　　黃昏時分，媽媽回來了，還沒進家門，老遠就聞到燒焦的氣味，趕快進廚房一看，是飯燒焦了。她趕緊把煲子端起，已經太遲了，裡邊全是黑乎乎的，又看鍋里，水只有微溫，再看畚箕里，豬草沒有洗，即刻怒從心起。她放下背上的小弟弟，交給大伯母照看一下，從笠箕堆里抽出一條又軟又韌的樹枝，氣沖沖地朝水坑走來。看我還在撈泥鰍，媽媽高聲叫罵：“瞎眼狗，還不快回來！”

　　我一看苗頭不對，立即從水坑裡跳起來，拔腿就沿着石道逃跑。媽媽更氣了，直追過來。眼看媽媽快要追上了，我趕快繞過魚塘，拐進塘邊的菜地，奔向門口大田坵，媽媽也緊跟着追了上來。我在田裡的地畦坑裡穿行，想利用芋子苗、帶豆苗掩護自己，轉了兩圈，不料媽媽從橫向插了過來，把我逮個正着。

　　媽媽一把抓住我的手，先用樹枝抽了兩下，我大哭起來。媽媽不管，把我從田裡拉回家，拖到下廳一架移動木梯邊，用背帶將我連梯子捆了個結實，再拿起那枝條狠狠地一連抽打着我的小腿，一邊還罵：“瞎眼狗，還敢嗎？還敢嗎？”我被抽得生痛，兩腳亂蹦亂跳，大呼：“我不敢啦！我不敢啦！”

　　大伯母聞聲，抱着我小弟趕過來問：“出什麼事啦？”媽媽哭訴說：“這個瞎眼狗，真沒用，交代他的事情就不好好做，連他自己要吃的飯都燒焦了。我整天累得要命，他卻玩得昏天黑地，連家都不顧一下。大嫂嫂，你說該打不該打？”媽媽哭得比我還傷心。大伯母一邊安慰一邊勸說：“別哭，別哭，小孩子還不懂事，慢慢教他。我幫你帶一下小孩子，你快去燒火煮飯吧！”媽媽止住哭，抹着眼淚到廚房去了。

　　大伯母回過頭告誡我：“阿昌，你也是，八九歲的人了，要幫大人做點事情啦。你看你媽媽，又要耕田，又要上山，還要帶弟弟，多辛苦呀！以後要放乖，媽媽叫你做什麼就好好做。記住了嗎？”我抽泣着，“唔，唔”地點頭。

　　天黑了，燈亮了，鄰居們都吃過飯了。巧伯看我還捆在梯子上，心疼地過來幫我解開，問我還疼不疼，我搖搖頭。巧伯牽着我，把我送到媽媽面前。媽媽剛洗完豬草，煮好飯菜，給哭鬧的弟弟餵奶，見了巧伯，眼淚又流出來，嘆口氣說：“唉！為什麼我的命這麼苦，累生累死，什麼時候日子才會清光？”

　　巧伯又好言勸慰一番。這時的我，心中十分愧疚，低着頭說：“媽媽，以後我會好好聽你話的。”媽媽拉我過去，說：“你以後聽話，我就放心了。”

　　巧伯幫我們擺好碗筷，從媽媽懷中抱過小弟，我和媽媽圍着灶台開始用餐。

　　那次晚餐，雖然也是平常的米飯蔬菜，但是我覺得吃得特別香甜——因為我體會到了媽媽的辛苦和對我的愛。

　　201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