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渴望擁有，越害怕失去

　　越渴望擁有，越害怕失去

　　在我新到的這個上班的地方，附近有個賣水煎包子的小店，來回也就有二百米遠。同事們經常到那個小店裡去吃早點，受他們的相邀，我自然就成了經常光顧其中的一員。然而，隨着吃包子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我居然越來越害怕去那個地方了。不是因為他們的包子不好吃，而是因為我的內心起了變化，好像我和它之間被什麼阻隔着一樣，使我自己越來越害怕去到那個小店裡吃早點買包子了。

　　小店是一對老夫妻開的，除了看到他們的忙碌，我沒有看到他們的子女。小店非常簡陋，裡面是一個人、一椅凳、一案杖、一面盆，盆里盛滿了軋好的包子餡；外面是一個人、一口鍋，一火爐、一張桌；他們之間只有一條道、一個門。客人們來得多了，就都只能站在外面等或吃。雖然不是特別混亂，但是，小店的生意很熱鬧。去的稍微遲一些，包子就買完了，因而也就吃不上早點了。我常常看到一些人，帶着遺憾和無奈，默默的離開。

　　由此，我也時常感到，吃到他們的包子，真的是一種榮幸。尤其是在我給家裡人買包子的時候，因為沒有現做好的，我就把錢給他們放下，讓他們給我做上了裝好，等我有空了再來拿。我原來也沒有特別在意的去做，只是覺得好吃而已，買點回去給家人嘗嘗。沒有想到的是，這兩位老人卻特別用心。每次他們都把給我準備好的包子，按照不同的餡分開裝好，還放在火爐邊上熱着。我每次拿着包子走在路上，都會感到特別的溫暖，甚至，都不捨得把它放到車裡，讓它獨己變涼。所以，後來買包子的數量逐漸增加，由開始的十個，二十個，到後來的三十個，四十個。買得多了，他們反而不答應，說，都讓我買了，別人就吃不到了。我很奇怪。

　　那對老夫妻，他們很勤快。每天都起得很早，包一大堆香香的水煎包子，熬一鍋軟軟的小米稀飯，等着顧客來吃喝。他們配合得很默契，一個人包，一個人煮；一個人在裡面操勞，一個人在外面煎熬。偶爾的一句叮囑，就能聽到對方溫柔的回應；偶爾的一個眼神，就能看到彼此忙碌的身影。

　　我其實很喜歡到他們的小店裡去吃早點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包子很香甜，主要是他們之間的這份恬靜溫馨感染了我，讓我嚮往。於是，我常常渴望去那裡。但，當我離那個小店越近時，我就越害怕去。因為，我終究是要離開那裡的。還因為，那種溫馨的場景會讓我回味，會讓我不由得想起那些經常不在我身邊的親人。我渴望吃到香甜的包子，卻害怕去到那個地方；我羨慕着那兩位老人的生活，卻又同情着他們的辛苦。這，看起來好像很矛盾，實質上是我這個多愁善感的人內心裡的一種糾結：既渴望擁有，又害怕失去；既想去那裡，又不捨得離開那裡。然而，終將是要離開那裡的，因為那裡不屬於我，不是我願意就可以長久的呆下去的地方。所以，我寧可不去。但是時間長了，我就又會衝動一次，一去就要買很多的包子。既有吃的，又有帶的；既自己獨自品嘗這種滋味，又樂意送給家人品嘗其中的甜美。有時去遲了，要麼沒有了，要麼就是“鐵將軍把門”，我只能悻悻離開。

　　有時候我去了，包子還沒有熟，要等一會兒才好。我就藉機觀察他們，那包包子的動作、那認真的樣子、那忙碌的身影、那親切的話語------多麼熟悉的氛圍啊！似乎是我曾經親身經歷過的，又像是影視劇里看到的，還像是在某個親戚家裡體驗過的，更像是夢裡我老了時候的樣子。可是，它就那麼真真實實的展現在我的眼前。

　　他們不曾注意過我的觀察，他們更不會知道我內心裡的想法。他們只是在盡心的完成他們之間的約定，他們也是在努力的促成他們之間的心愿。他們在用真誠的心意，去對待每一個陌生的顧客；他們在用共同的努力，去賺取每一天的美好生活。他們很樸實，但那份真誠的情意，卻讓我非常感動。而他們那種溫馨關愛的情景，更讓我想起已經逝去的母親。這就是我想去而又不敢去的真實原因。

　　他們都是在為自己好好的活着，卻又是心甘情願的為別人忙碌着。他們每天都在重複着自己的工作，卻又不厭其煩的樂意去重複。他們用真誠感動着別人，也在欣慰着自己。他們不是因為生活所迫，而是為了獲得生活的滿足。所以他們每天只做200個，沒有了就不再做，誰求着他們都不行。包子一賣完，就關門歇業，就收攤遛彎去了。

　　兩位老人，看年紀也有六七十歲了吧。他們也一定經歷了人生中的風風雨雨，也一路相扶相伴攜手同行到如今。所以，他們一定也明白：付出太多，就是傷害。害得別人吃不到早點，其實，他們也很不安。所以，少做為好，讓顧客不過分依賴他們，才是他們最大的心安。這樣漸漸形成了習慣，他們心裡才能好過。

　　也許在他們的心裡，也有過這樣的惦念：那個一來就買很多包子的人，怎麼這麼久都沒有來了？至少在他們的心裡，會感覺的到我的好，這就已經足夠。因為他們心裡的那個人，和別人不一樣。那個人，要麼不來，要麼一來就付出很多；那個人，不像別人，不夠了會埋怨，沒有了會責怪。他，總是默默的來，有了就多帶些，沒了就默默的離去。總未有聽到他說過一句不好聽的話，而且，還總是那麼的謙恭和客氣。

　　也許他們的顧客很多，在他們的記憶里也不曾有過我的存在，哪怕我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我不在乎他們把我排在第幾位，即使最末尾的那一個，也是一樣讓我感動，因為我從他們的心裡“走過”。於我來說，這，就是一種榮耀！

　　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有人牽挂，那麼這份感情就是真實；如果有人渴望，那麼這種緣分就是值得。

　　想到這些，我不禁責怪起自己來。也許，我一去那裡，就會打亂他們的章法。我一下子把他們的包子買那麼多，就會讓他們失去了那份美好的期待。他們其實也和我一樣糾結的，所以，我不去，他們還可能生活的更有趣吧？因為，他們樂意那樣重複着每天的工作，重複着每天的期待，重複着每天的收穫，重複着每天的喜悅------

　　既渴望擁有，又害怕失去；既想吃到香甜的包子，又不忍心去加重他們的操勞；既願意去那裡得到那種溫暖，又不願意去面對他們的蒼老；既喜歡去吃他們做的包子，又逃避他們會勾起我傷心的回憶------與其說他們做包子辛苦，倒不如說我這個吃包子的辛苦。他們只是簡單的快樂，而我卻是反覆的折磨。所以，從此以後，我就乾脆不去。哪裡都有早點，雖然沒有他們小店裡的香甜；哪裡都能夠填飽肚腹，為什麼我單單要到他們那裡去忍受這樣的熬煎？

　　就讓那份香甜的回味，留在我的記憶深處美好吧！

　　【康建設原創散文作品，請君欣賞並提出寶貴意見，謝謝啦！】

　　2014.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