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拜年記

　　難得浮生數日閑。春節暖陽的日子，一直宅在家中苦讀。正月初五一大早，母親對我說:你好久沒回鄉下了，去給親戚們拜拜年吧!於是，我駕車帶着弟弟和兒子一起回到了鄉下老家。

　　那是一個三面環山的小山村。自從我的太祖景高公在清道光年間從大冶遷入，已繁衍三十餘戶一百三十多人的大家族。小時候，這個灣子只有十幾棟黃土牆的茅房和瓦房，如今走入村口，但見三十多棟新樓房依山而起，甚為壯觀。一到灣里，房下的大哥大嫂們歡天喜地地放着鞭炮，心裡不禁湧起一陣融融的暖意。

　　按照慣例，從大伯父、二伯父再到堂伯父依次拜年。可我一到大伯父家中，我發現堂哥堂嫂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那個我要拜年的大伯父只有一張慈祥的黑白照片掛在牆上。堂 哥指着大伯父的照片對我說，要是大伯父還活着，見到你們回來該多高興啊。堂哥一邊說，一邊轉身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淚花。堂哥嘆了一氣說，日子過得真快，父輩們這些年過一次年就少一個，現在就只剩下你母親和五伯父了。轉眼間我們這些大哥大嫂又成了灣里的留守老人了。我的心一緊，一種難言的悲愴迅速穿透全身。

　　曾經記得，父親在世時，每到春節回到家中，大伯父、二伯父和堂伯父總是將我家的廳堂坐得滿滿的。他們一起抽着旱煙，拉着家常，從上午說到下午，從下午又談到晚上，他們弟兄們坐在一起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我們這些孩子們則在房前屋后捉迷藏，打野仗，放鞭炮。父親早逝后，伯父們在春節時依然像過去一樣坐在我家的廳堂，那時起，我就成了這個廳堂的主人。雖然我還小，但我在一年之間便成了大人。伯父們問長問短問寒問暖，讓我仍然感受着父愛的溫暖。

　　多年以後，伯父們相繼離我而去。每逢春節，我家的這個廳堂便坐滿了堂哥堂弟。兄弟們聚在一起開懷暢飲，不醉不散。雖然少了父輩在堂的天倫之樂，弟兄們親熱在一起的日子，也能讓春節過得紅紅火火。

　　這次回鄉拜年，我家家戶戶走一圈，竟找不回過年的感覺。除了幾個年長的大哥大嫂留守在這個灣子里，年青的兄弟們大多搬到城裡去了。侄兒們帶着媳婦或女朋友，匆匆陪父母吃個年飯便揚長而去。想約幾個弟兄聚一下，竟有大半在外。他們或忙着自己的生意，或忙着自已的工程，還有的忙着在城裡照料孫子。

　　中午堂哥為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年飯。我陪老哥一邊喝一邊聊，卻怎麼也提不起精神。堂哥說，現在年青的侄兒們都出外工作或打工去了，近幾年陸續在城裡買了房，安了家。灣里只剩下我們幾個老貨守着這份祖業，我們沒有別的願望，只希望你們在外過得好好的，逢年過節常回家看看。畢竟這裡是你們的根啊!

　　吃完飯，堂哥又陪我回到那塵封已久的老家。自從把母親接到城裡，鄉下的這棟小院巳沉寂了數年。打開銹跡斑斑的門鎖，推開布滿灰塵的廳堂，我彷彿聞到父輩們抽着的旱煙， 又彷彿聞到兄弟們暢飲的酒香。但是，如今它卻是那樣的寂靜而空曠。我突然感到心口一堵，趕緊走出小院。望着那熟悉的山崗，看着那親切的桂樹，聽着那難忘的松濤聲，我的淚奪眶而出。我站在山崗上用手機拍下這個久違的小院，然後在我的空間寫道;

　　"這個寂靜的小院，總是守望着漂泊的遊子歸來!"

　　2014年正月初十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