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的絕少數

　　“表弟，上個星期你買過來的小孩子衣服和飾物還有賣的嗎？我還急要一套，有的話現在就給我送一套過來！一定要快啊！我急用的！”電話那頭，表姐顯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急切，依表姐揚名之“賢內助”的慧名來看，這類頗為浮躁的脾性，不當是在她身上體現出來的。

　　“你家就一個新出生的寶寶，要一套就夠了，還要那麼多幹嘛？”那套漂亮的衣服是我上個星期送給表姐剛出生的孩子的，可孰不知她何以如此倉促地復索要一套。

　　“是這樣的，你表姐夫的上司昨天剛剛做了爸爸！我和你姐夫這不是尋思着要給他上司的孩子送點禮物嗎，這是一個機會，讓你表姐夫在領導面前留個好印象！”

　　末了，我不置可否地掛上了電話，關上手機，靜坐在不足十平米的書桌前養怡思忖。

　　本是嬰孩，大人們何必非得強加些什麼衣裳給他們呢？尚且這等酷暑之天，我倒十分願意不知羞醜地學個嬰兒赤裸着身子，煞是痛快！

　　這表姐夫算是最愛給人添置衣裳的了！尤為其自身，唯高帽非戴不可！亘古之人，獨不遂他者踩在自己的頭上，那些生愛踩在羸弱頭頂的，大抵是權貴大樣，自以為踩在了人家的頭上，自個兒就平地長高了好幾尺身長，高大威武了許多，以死相抵而不遂人踩者，比比然！而表姐夫這次復不如我意，硬生地把人兒舉到了自個兒的頭上，非但無謂抵抗，而助紂為虐之心，叫人心寒啊！這等人我也見得不少，怕是屎盆也會作高帽往自己頭上蓋的！

　　這許多話，我卻沒心思同表姐夫說些什麼，先是表姐這邊，就叫人悠悠神傷！女人愛衣服，也本是說得過去的！同表姐這等小資家庭，多添幾件衣裳也屬常事，我說得絮叨過了，倒是狗抓耗子了！於衣裳，表姐卻多有亂搭之虞。自個兒買的衣裳穿穿，經天緯地，無不塞言，倘之旁人扯一尺黑布有意蒙住你的眼睛，使之目光短淺不說，昏天黑地煞是作人可怕！四處碰壁的時代早已過去了罷！誰可以證明過去了呢？誰又能證明還沒有過去呢？這一半的一半，相抵成章，也算是公平的！倘之不甚明了那個碰壁時代是弗過去，就把遮目布作遮羞布敝帚自珍，算真是個糊塗蟲了！

　　這二人之前，我縱是再相勸導，也無大體之墮了！本是人間六月天，多有晴朗，又何止是這二人忙着給自個兒戴高帽、徒添布匹！着是熱得起了一身的痱子，我這旁人冷言冷語且冷眼相之，也是無濟於事的罷！最多是痱子一時之癢，且撓撓，片刻又是炎涼世態擾之，豈不涼快？

　　我素來甚是羨慕那兩個不知世趣的嬰孩，還可以在這等不知是冷還是熱的世上赤裸着肉球身子，倘有最是不痛快的，便是這般嬰孩的數量，實在是為數不多的，吾輩又何嘗不是這般希冀赤裸着、袒露着？卻只怕閑人來聊——不為上進不戴帽、無有羞丑一尺布，人人無所壓而高居之，無遮目而白日視之，豈敢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行當？

　　我還知，竟是二十餘幾的成年人了，哪裡還可以嬰孩那番赤裸着、袒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