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技演員的絕唱

　　張志敏是一名電影特技演員，從18歲入行至今已有20個年頭。他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拼勁，超越許多同行，成功拍出一幕幕精彩的畫面，為大片增色不少。

　　這次張志敏接拍的是一部動作片，按照劇本的要求，張志敏要駕駛一輛裝有炸彈的汽車，從一塊平地上沖向懸崖，在接近懸崖時，他要打開車門，跳下車，同時讓車以原速度自動行駛，最終衝下懸崖，落在半空中爆炸。由於導演張億萬希望這部電影能夠獲得年底的最佳拍攝獎，便傾向於用傳統的一個鏡頭拍完，而不用電腦製作特效，這就需要張志敏冒險跳車演出。

　　劇組有一名年輕的電腦數碼特技師肖峰，他堅決反對張億萬用傳統的方案拍攝：“張導，那樣做太危險了！如今的數碼特技連核彈爆炸和遠古生物都能惟妙惟肖地模擬，跳車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別讓張志敏冒險。”張億萬沉思着說：“電腦特技無法用一個鏡頭完成，我不想在片尾大打折扣啊！”雖然張志敏不太願意冒這麼大的險，但考慮到自己若被電腦取代，以後如何在演藝圈混下去？便附和張億萬說：“張導說得對，我絕對行！”

　　肖峰想了想，說：“我還有一套方案。”他設定的方案是這樣的：首先準備兩輛外形一模一樣的汽車，標號為A和B，不同的是B車可以遙控操作；在離懸崖約30米的位置有一個長為10米的山丘，把它作為掩體，此處停着那輛裝有炸彈的B車；張志敏從平地開着A車衝到山丘後面立即下車，再人為遙控B車衝下懸崖。肖峰補充解釋：“攝像師在離山丘較遠處，從側面拍攝這一過程，就拍不到換車。後期經過電腦稍微處理一下，既能實現一個鏡頭拍攝完成的目的，又能避免演員受傷。”

　　張億萬思量一陣，說：“先準備兩輛汽車吧，不過我得和贊助商商議，才能決定最後採用哪種方案。”肖峰興奮地說：“我有朋友就是搞遙控的，我已經給他說了，一會兒就把車送來！”“看來早有準備啊！早知道就不用花大價錢請特技演員了！”張億萬低聲說。

　　果然，肖峰的朋友很快便送來一輛與片場汽車一模一樣的車，並且當面調試，剎車、開關門和行駛都十分靈活。

　　心情不悅的張志敏走到肖峰面前，同他吵了起來。兩人的爭執已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們紛紛過來勸張志敏，好不容易才把他說服。在劇組吃過盒飯，導演讓所有人好好休息一會兒，下午把最後一幕拍完，晚上為新片圓滿殺青慶賀一番。

　　這時，肖峰將一輛汽車開到山丘後面，返回時被張志敏責問：“你什麼意思？這裡你說了算？導演還沒決定到底用哪種方案，你居然擅作主張想用你那一套？”肖峰理直氣壯地說：“我的宗旨只有一個，那就是安全第一。我不願再看到因為可避免的意外而造成傷害！”張志敏反問：“你是說我註定會出意外？”

　　肖峰麻木地問：“難道你敢說從來沒出過意外嗎？”張志敏急得一跺腳，衝到劇組人員休息場地，悄悄喊過攝像師鄧文攀，說：“我們是這麼多年的老熟人了，我需要你幫一個忙！”

　　鄧文攀說：“儘管說。”張志敏說：“趁大家都在休息，我想把最後一幕戲拍了，就用傳統方式。”鄧文攀有些遲疑：“可是導演還沒決定啊！”張志敏說：“若用那臭小子的方法，就很難爭奪年底的最佳攝影獎了，這對你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個獎項啊！再說，你想想我，年齡不小了，還能拼幾年呢？若不成功，權當試拍，考慮一下吧？”

　　鄧文攀扛着攝像機走到最佳拍攝點，對自信的張志敏叮囑：“小心一點兒，實在不行就剎車！”張志敏似乎回到18歲時的活躍狀態，打了一個“OK”的手勢：“放心吧，你一定要開着攝像機，一個鏡頭拍完！”肖峰急忙衝過去，對張志敏說了幾句話，然後遞給他一個遙控器。張志敏接過遙控器，狠狠地扔在地上，說：“我根本不需要這些！”說完加足馬力沖了出去。肖峰大聲叫喊：“誰快去阻止他啊！”這句話叫醒了大家，可是此刻誰都無法阻止張志敏開車前進。

　　大家目不轉睛地看着張志敏駕駛的A車，快速經過平坦而空曠的道路，很快衝到小山丘後面，緊接着從另一面衝出，徑直墜入懸崖下。一分鐘過去了，張志敏仍未出現，劇組成員立即跑到山丘另一面，只見一輛汽車靜靜地停放在此。鄧文攀驚呼道：“不會在那輛車裡吧？”張億萬率先反應過來：“快報警！”

　　不到十分鐘，警車、救護車和保險公司等相關單位相繼趕到現場。首先用吊車把墜落到懸崖下的汽車拖到上面，汽車已經摔成一團廢鐵，血肉模糊的張志敏坐在駕駛位上，顯然已經死亡。公安從各方位拍了照，再向當事人了解情況。

　　聽完肖峰和鄧文攀的陳述，為首的馮凌第一句話就是：“好像是場意外事故？”肖峰說：“早就告誡他，不要用危險的方式，誰料悲劇還是發生了！”鄧文攀也說：“就是，他不聽勸！”

　　馮凌讓一名幹警記錄：“死者張志敏，男，38歲，電影特技演員。為完成電影特技，駕車跳崖，結果跳車失敗，坐在汽車裡摔死。”保險公司的王茜說：“馮警官，請別急着下結論。一般來說，絕不會出現這種意外事故。要麼是跳車失敗，摔出車外致傷致死；要麼是臨時決定不跳車，卻剎不住車，墜入懸崖。張志敏沒有跳車，且路上沒有急剎車的輪胎印，極不尋常，所以我認為這不是意外事故。”

　　馮凌略有所思：“有道理！既不跳車，又不剎車，難道是自殺？”“確定為自殺，保險公司就不用賠償了。”王茜說完準備離去。馮凌忙說：“且慢，王小姐思維機敏，可以留下來協助警方釐清案情嗎？”王茜微笑着回答：“我並不擅長偵破，況且公司還有其他任務，請諒解。我相信馮警官能查出真相！”

　　王茜走後，鄧文攀才說：“自殺？不會吧！張志敏對生活充滿憧憬，常說自己要到40歲后才想退出特技演出呢！”也有人說：“保險公司肯定是站在有利於自身的立場判斷事情。”還有人說：“公安說是意外事故，保險公司說是自殺，搞不好還是兇殺呢！”

　　馮凌一震驚，仔細查看幾段錄影，暗忖：沒想到看似普通的事故居然隱藏着殺機，真是低估了現在的人啊！他馬上走到人群中，指出可疑之處：“張志敏已將安全帶解開，說明他想跳車，這證明他不想自殺。”說完他警惕地注意身邊人的神情變化，可是人人都表現出急切想知道真相的表情。馮凌突然想起前一天晚上兒子問他的一道數學應用題，便叫來鄧文攀，重放張志敏開車起跑的過程，同時拿出秒錶和紙筆記錄。馮凌立即推算：“汽車到達通往懸崖的跑道上就開始勻速行駛，從跑道起點到山丘的距離約250米，耗時25秒左右，根據‘速度＝路程/時間’這一公式即可求出當時汽車的速度約為10米每秒，所以差不多1秒左右汽車就能穿過長約10米的山丘。而錄影顯示，汽車7秒后才從山丘另一側駛出，在4秒后衝下30米以外的懸崖——經過1秒左右的加速，速度才達到最初的10米每秒。因此我斷定張志敏在山丘後面停過車！”

　　眾人一陣唏噓，馮凌問肖峰：“在張志敏開車之前，你在他面前說過什麼？他把你遞過去的東西扔了？”肖峰惋惜地說：“我極力勸阻他不要用生命去冒險，讓他用遙控器操作另一輛汽車墜崖。他卻不領情，說要讓我見識一下真正的飛車特技，還把遙控器扔了。”

　　“果然不是意外事故！”馮凌自信地說，“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巧妙謀殺！現在，我就要當眾拆穿兇手的伎倆。兇手相當了解死者的性格，故意使用激將法，比如說：‘只要你表演出色，或許大家就會繼續認可真實的特技演出。’張志敏為了保住特技演員不被數碼特技所取代，便下定決心冒險演出一幕真實的跳車鏡頭。”

　　張億萬搖頭否定：“即使有人居心叵測唆使他做危險特技，可跳車失敗的還是張志敏自己，算不上謀殺吧？”馮凌解釋道：“你們想想，如果他決意跳車，何必在山丘另一面停車呢？他停車的目的就是將開出的A車換成B車。”

　　“換車？”鄧文攀不解地問，“馮警官怎麼知道他在那裡換了車呢？”馮凌耐心地說：“因為兇手在出發前告訴張志敏，駕駛A車做特技根本沒意義，因為車內沒裝炸藥，墜崖不會爆炸。所以張志敏才去換可以遙控的B車。”

　　張億萬大驚，連忙查看停在山丘旁的汽車，說：“不，他開下去的是A車，這輛才是B車，是我親自把炸藥放在裡面的。”

　　其他人被兩輛一模一樣A車和B車弄糊塗了，馮凌指出了關鍵：“這便是兇手的陰謀，他將原本放在B車裡的炸藥悄悄取出，放在A車裡。這樣，人們便錯誤地以為他開着無法遙控的A車墜崖。當然，兩輛車還有一個區別，就是其中一輛可以遙控。對不對，肖峰？”

　　肖峰憤憤不平地問：“馮警官什麼意思？遙控器已被張志敏摔壞了，再說即便有人唆使他跳車、換車，最終跳車失敗的責任還在他身上啊！”

　　馮凌一臉肅穆，手指肖峰說：“那個唆使他的人就是你！”肖峰十分震驚：“就算是我說那些話刺激他，我也算到他跳車必然失敗，但是他在墜崖之前完全可以踩剎車啊！”

　　馮凌手一揮，示意幹警包圍住肖峰，說：“哼！都晚了，張志敏既不能跳車，又不能踩剎車！因為他開那輛B車可以由遙控器控制，你將車門鎖死，讓剎車也不能發揮作用。這不是謀殺嗎？如果我的推理沒錯，最致命的物證就在你衣兜里——另一個遙控器！”

　　肖峰頓時絕望地跪在地上，嘶吼道：“當年就是張志敏執意進行特技演出，結果出了意外，將我身為群眾演員的父母炸死，我恨透了真人特技演出，才投身於電腦數碼製作特效。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從不為無辜喪命的人慚愧，我今天總算手刃仇人了！”

　　公安人員在肖峰身上搜出遙控器的同時給他戴上了手銬，馮凌試着遙控幾乎成為廢鐵的汽車，某些部位仍然會動，發出的“嗚嗚”聲，彷彿死者在悲哀地低泣……

　　（責編: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