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日子

　　閑時，琢磨起中國漢字，實是件有趣味的事。比如"忙"字，心旁一個亡，聯繫切身感受，人若忙起來，旁事皆忘，果真是心若死了似的。再說這個"閑"字，門中有木。木的用處，是既可劈柴煮飯煮茶，亦可為椅為床，小坐安憩。所以，家中如有柴米富足，人如何不會覺得日子的安穩閑適呢？

　　可見閑字本身，是一個十分美好的字，也是一件非常值得歌詠的事情。李涉那年無事登山遊玩，在寺中遇得一僧人閑扯了半日，心情大好，回家便寫了詩說:"偷得浮生半日閑。"品讀起來，閑的愉悅和美好，本身像個蘋果充滿了誘惑；然後只肯有半日，又添幾分憐惜；最至命的是，這半個蘋果還是偷來的，這種隱私的快感，更讓人慾罷不能了。整日里為了生計忙忙碌碌的人，偶得半日空閑，必是珍寶般地愛惜。浮生半日閑呢，看山有閑，看水添幽，就算是睡上半日，那夢必也是香甜的。幼年時家中種了許多田，到了農忙時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午有三兩個小時休息，吃完飯，往床上一躺，不需半刻，便給周公請安去了。再看工地上那些農民工兄弟，工作累了，中午兩張報紙地上一鋪，同樣的呼嚕兒打得山響。這樣忙裡偷出來的三兩刻空閑，世人皆愛，卻算不得真正的閑日子。

　　農人真正的閑日子，要在入冬以後。彼時，家中倉滿，柴木富足，天氣也漸漸寒冷。那時電視網絡還沒有普及，逢着晴日，農人們便三五成群，或坐或立於避風牆角，就着冬日暖陽，聊遍國事家事，好是閑逸；若是雨雪天氣，大家便圍着爐火：男人們抽着煙，打着哈欠，女人們織着毛衣，聊着家長里短，孩子們則跑來跑去嘻鬧着，玩得好不開心熱鬧！而如今，隨着網絡和電視的普及，這樣溫情熱鬧的畫面是越來越少見了。農人在忙完農事之後，大多還要到工地工廠弄點家用補貼。老人家和孩子們呆在家裡，也多半只對着電視和電視消磨閑暇光陰了。

　　古詩有云：“閑愁最苦”。對於許多忙慣了的人來說，閑着，是一種負累。有的老人家退休以後，忽然沒事做，又缺少朋友和愛好，整天對着電視，時間長了，就閑出病來了。而有的老人家，愛好廣泛，唱歌跳舞，養花養鳥，作畫寫字，吹拉彈唱，旅遊交友……把閑日子過得風聲水起。更有像徐學群這樣的皎皎者，七十歲學畫，辦畫展，成為畫壇中的白髮新秀。可見閑日子雖好，未必人人會過，人人過得好。所謂的閑情逸志，就是說過閑日子，首先要有一顆閑心，去做一些喜歡的閑事，才能找到閑趣。就好比同是一池閑水，你可以選擇在水上釣釣魚，泛泛舟，畫畫畫，也可以在湖邊種花種柳，下棋飲茶，或者你也可以什麼都不做，看着這一池湖水成為一池死水，和你的心一樣發出腐爛的味道。

　　我的工作，托孩子們的福，一年之中，假期許多。但是算起來，周末要為家務勞心，寒假短暫，也需花大把時間準備年事，打理人情事故。真正的閑日子，要算暑假。這兩個月，竟完全屬於自己。比如今日，五點多鐘醒來，醒來時就想，還可以睡，睡到幾時都可以。這樣想時，幾乎要笑出聲來。但我還是選擇了起床，先到那個水草豐美的小池邊跑幾圈，又跟在跳舞的人群中跳了一會。然後才徐徐踱到菜市場買菜，回來時，巧遇昔日同事，她也不忙，我正無事，兩人便站在花徑旁，閑扯了半日。回來吃過早飯，才八點！便坐到電腦前，琢磨着碼點字玩。碼字亦是不慌的，因為既沒有規定的內容，也沒有人追在屁股后要稿。盡可以隨着自己的性子，天馬行空，寫寫玩玩。比如剛才，正思索時，斜眼瞥見地板上有幾根頭髮，想到今天還沒有拖地板，便撂下鍵盤，拿起拖把拖地。完了又忘記要寫字的事，坐到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此時忽然想起，復坐回來，卻茫茫然半天沒有思路。總在想，還有的是時間啊，兩個月呢，急什麼？現在想做什麼做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以前沒時間讀的書可以讀了，那篇撂了許久的小說可以寫完了，一家人總要出去開心玩些日子……啊呀呀，真好，這撲面而來的閑日子呀！

　　文/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