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燈

　　老太太們一直在破廟裡鼓搗着什麼，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能發出“咚咚”響聲的一件東 西叫木魚，是木頭但是沒有魚啊，嘿，這起名的人怎麼搞的？腦袋裡打上了幾個大大的問號。

　　念佛對於任何一個老太太來說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是一件耗精力的事情，然而她們卻樂此不疲。平時，一碗麵條、幾抹漂蔥，澆上點辣椒油，便可飽餐一頓。為的是省下一毛、兩毛的菜錢，繼續心中的仰望。當她們聽到廟會，都三五成群，帶着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積攢的香火錢，裝好乾糧，趕着夜路，一步步走向朝聖的殿堂。

　　虔誠當然與錢是有關係的。每逢廟會，積攢了好幾個月的錢都會被揮霍一空。廟裡的功德箱隨處可見，老太太的善良就在於看到一個神就會行跪拜大禮，當然不忘給神一毛兩毛添一些香火錢，看守功德箱的和尚當然會嘀咕她們的吝嗇，可她們總說這是自己的心意。

　　黃土高原上的溝壑隨處可見，八百里秦川上的懸崖偶爾也會遇見。路是崎嶇的，她們要克服的困難不亞於玄奘取經要經歷的八十一難。站在溝南，可以聽見溝北的廟堂里傳來的木魚聲，可以看見神殿前跳動的火苗。看似很近的距離，走一天可能也無法到達。

　　她們走的山路寬不過50公分，左邊是懸崖，右邊是峭壁，只能依偎着峭壁慢慢向前滑。累了，喝點水，啃幾口乾硬的饅頭，仰頭看看廟中的燈火，充足了電，又一步一步的向前。

　　時間是難以把握的，誤差是難以避免的。走了一天，終於到了廟門口，昨夜的燈光，昨夜的誦經聲竟然消失了，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原來有人記錯了日子！比實際的日子整整晚了一天！剛剛還滿臉憧憬的隊伍瞬間陷入沉寂。“撲通”一聲，所有人齊刷刷跪倒在神像面前，好像在向神懺悔着自己的失信，下垂的眼皮包裹着渾濁的眼珠，久久沒有拉開。繼而把積攢了幾個月的錢倒進功德箱。傳信的老太太也不會受到責罵，因為佛說要“與人為善”。進炷香，啃幾口乾饃，再原路返回。也算拜了拜真佛。

　　拜佛之前，心裡藏着願望。拜佛之後，心中則是酣暢。一群老人，挎着包袱，走下山坡。仰頭，又能看見廟堂里的長明燈。“一盞燈，那個一盞燈。一個么善人來點燈......”不記得她們從一盞燈吟唱到了多少盞燈才回到了自己的熱炕上，第二天又會圍着油裙站在灶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