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後

　　我在睡覺，恍惚中我醒了，外邊已是黃昏之後的昏黃，天漸漸在變暗，似乎是放學了，外面樓下的道路上已是說話聲吵鬧聲私語聲打架聲走路聲打球聲水瓶炸爛聲，聲聲入耳。我突然意識到，我又回到了這個骯髒而又美麗得使人留戀的世界。外面的路燈已經亮起，學校廣播里總也不停地放着同一首歌，這很大程度上讓我有一種生活在昨天里的錯覺。昏昏的路燈透過淺色的窗帘照在曾經很白但經過一代又一代學生粘貼打掃塗畫腳踢球扔之後有點發暗的宿舍牆壁上。我靜靜地注視着這個昏暗中的宿舍，安靜得沒有一絲生機。陽台上晾曬的衣服在晚風裡不停地搖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感覺有點冷了，於是我下定決心告別秋天，絲被升級到了棉被，枕頭也由一個升級到了另加一個小枕頭，可見萬惡的冬天已經悄悄臨近了。至於我在一個枕頭的基礎上為什麼要加一個小枕頭，不知道，但我確實加了一個。

　　昏暗的牆壁沒有經過任何裝點，只是粘貼着幾個沒有任何品味的衣鉤，可見住在我這個鋪的前輩也是一個沒品味的人。衣鉤被我充分利用，使得它不枉此生，而且利用得太充分了，一個衣鉤上至少掛着五件衣服，這讓我意識到，夏天的單衣該收到柜子里去了。

　　在這種安靜的環境里我的腦袋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抽空感，我甚至想不起我什麼時候睡下的，做了什麼夢，夢到了誰，又是什麼把我吵醒的。於是我放棄了回憶，開始幻想，我突然有一個想法，十年之後的此時，我在哪裡，乾著什麼，身邊有什麼人，晚飯我吃什麼，或者有沒有晚飯，有什麼事在困擾着我，明天之後又會去面對什麼。答案是：不知道。“十年之後”這個太飄渺了，它甚至都沒有“明天”這個詞來得實在，至少我知道，明天，有十雙襪子該洗了。

　　或許我不該有這個對於十年之後的想象，它顯得模糊而且不真實。同樣，這也適用於十年之前，它也顯得模糊而且不真實。我記不起十年之前我在做什麼，身邊有什麼人，有什麼樣的事在困擾着我。可能十年之前的此時，我正想着十年之後的此時我在哪裡，乾著什麼，身邊有什麼人……而此時，正是那時的十年之後，可能一恍間，現在正在想象的那個十年之後就在眼前了。

　　一個一個的十年組成了整個人生，而前面的和後面的都是那麼的虛無，只有現在是那樣的真實。或許過去多少個十年之後，當你不再年輕，你還是會想，十年之後的此時，我在哪裡，乾著什麼，身邊有什麼人……或許最後會加一句“我還有十年之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