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後

　　文/悠悠之夏

　　一堆荒草沒了我的墳頭，夕陽的餘暉淡淡的照着。嘻！這就是百年之後的我。或許，有一傘松蔭，靜靜地庇護着我，莊嚴而肅穆；或許，有一群孩子，笑靨如花，活潑地跑過我的墳頭，他們當然不知道我的曾經；或許，我的墳前有香煙裊裊，那是我的子孫在緬懷我，他們思念着他們的祖先，想像着祖先的樣子，卻絲毫也感受不到我們的感覺。

　　春天，大片大片的迎春花開放了。我是如此地留戀這個春天。記得生前，見到第一縷嫩柳時我興奮地將它放在鼻旁，貪婪地吮吸着；見到第一朵小花，我珍愛地撫摸它。以前的那些春天，連同所有的花草樹木，都被棄到了過往的時空里，那是屬於我們那輩人的。而今，我卻裝扮了現世的春天，大片大片的迎春花開在墳頭上，黃燦燦的，給這個寂靜的地方增添了許多生機。嘻，這是我們這些死屍的功勞。白天，我不敢冒然走出墳墓，以免驚擾世人。待到黃昏日落時，我悄悄地出來，幻化為一縷清煙，斜斜地從土裡鑽出。我藏身於一朵花中，盡情地吮吸那清香。遠方，山影漸漸模糊，太陽像一個橘紅的氣球，慢慢地往下掉。那微光照着我的身體，暖暖的。夜幕最終還是拉了下來，月光照進這片墳地上，冰涼如水，所有的鬼魂都止不住落淚了，孤獨之淚。月亮掛在墳前的槐樹稍，我忽然想起了那句詩“月上柳稍頭，人約黃昏后”，這兒有的只是松槐，沒有那柔情的柳，亂墳堆里，有的只是孤泣的幽靈，哪裡有什麼佳期如夢呢？

　　春天帶來了我們的節日“清明”。雨紛紛，淚紛紛。亂墳里熱鬧起來了，有美酒，有佳肴。我躲在草叢裡偷偷地看到了我的曾曾曾孫女，瞧她多可愛呀，扎兩個小麻花辮，粉粉嫩嫩的小臉，眸子清澈見底，我真想摸摸她的臉蛋呀！看着孩子們歡快的身影，我的心就要解凍了。一杯美酒澆入黃土，我欣享了。他們為我整墳頭，剷除了那惱人的雜草，三拜九叩之後，孩子們都默默離開了，留給了我一群白色的背影。我不舍，僅此一天的相處之後，又要陰陽兩重天了，隔絕於茫茫歲月中。願我的家族永遠繁盛，永遠繁盛。雨飄飄洒洒，頃刻間，我聽到了哭聲，人的哭聲，綿綿沉思，鬼的哭聲，哀轉九絕，它們怕的是孤單，是孤單啊！

　　是什麼花叫彼岸花，秋風瑟瑟，鮮艷如血的花開放了。墳地一片血紅，讓我們這些鬼都寒心呢。花開之時不見葉，葉茂之時不見花，花葉相思永相失，秋風凄生生相錯。血紅血紅的花，沒有葉的陪襯。當萬物都凋零，它獨自鮮紅的暈眩。這正如我們與後世的人生生相錯，只孤獨於自己的時空。光陰的鎖，將我們牢牢鎖住，雖一脈相承，血濃於水，卻生生不得相見。墳地里，黃泉路上，最令人膽戰心驚的莫過於彼岸花的血紅。是前生的血，在棺木中，流淌，發酵，才滋潤了這鮮紅的花兒。秋天，處於一陣心痛中。

　　冬日，白雪覆蓋了我的墳頭，我在雪中長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