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書為伴，不訴離殤

　　文/善雪

　　浮生若夢，古往今來，無數陰晴圓缺，多少悲歡離散？

　　人如風經，奈何緣淺。萬縷愁緒揉進一灣碧水，潺潺流向天邊。離人血染紛雲，淚掀風雨。

　　幾曾眼見蘇軾的感傷“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一生一代一雙人，陰陽兩處銷魂。那些把酒吟詩，月下潑茶，雙蝶清歡的碎影印在記憶的長卷，刻骨銘心，難以釋懷。也曾遙對哀者獨立雪中，那是岑參，“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唯對一地白雪凄寒，風嘯不止，飛雪舞狂，願君安好，只是吾心如雪，含殤，漫天飛揚。

　　萬紫千紅迷人眼，卻終抵不過時光。誰人料，零落成泥，香消殘冷，輾轉流觴。緣分亦如此，花自飄零水自流，一回首，物是人非，一抬頭，事事皆休。

　　人生彈指一揮間，我不願做那惆悵客，獨對弦月，飲一斗寒酒，寫半紙離愁。若能做一回陶潛，疏疏離落，采一束菊花，斜插華髮，香氣清幽，淺笑安然。如此，在流年中靜享清淡，在清淡中獨醉流年。

　　世人皆知，紅塵紛雜，世俗喧囂，無人能逃。但我仍能覓得一知音，尋得一方靜地，順了心期。

　　它是我在人情蕭寥間可披的素衾，它是我在紅塵喧囂中可依的幽谷。或溫暖如陽，或靜謐深遠。這，便是書。

　　清月寒影，孤舞無依時隨手邀來，便有墨香盈袖。

　　它像多情的男子向我訴說《詩經》中他的故事“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柔情似水，流淌在伊人步履匆匆間。蒹葭叢那一清靚影，才入眼眸，便刻心頭。

　　它如迷濛煙雨，滴落在唐時的輕檐古瓦。我輕執一把油紙傘，醉在青瓦下那一串晶瑩的雨簾。“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心有波潮，唇齒流芳。唐人心思，一簾雨夢。

　　它是一溪月光，透過時光的窗軒，湧入宋詞的經卷。“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庭院深深深幾許，梧桐寂靜，人亦寂寞。“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月光衣我以華裳，望着愁苦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君主，我無言以安。

　　它唱與我楚辭間，汨羅江，屈原的豪情與悲愁。

　　它為我繪出漢賦中如雪，如月的情誼“願得一人心，白手不分離。”

　　它低吟着元曲中“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遊子秋思，天地蒼涼。

　　書，像青銅製得的編鐘一般，深沉古遠的音韻，引人以無限情思與懷想。而在流年急逝中，它的音色也未曾失了風雅。它又如我手中的一杯清茗，萬千韶華老矣，而它，雖少了溫熱，卻依舊碧澈，恬淡。

　　書，不若枝頭鬧意，妖嬈，待春光逝去，便讓人心生憐憫，眉角添傷。它寧靜與心，寂靜於神，安於桌前，不惱清風擾。你若與之結交，它便與你煮些淡酒，談天共歡。你若棄之而離，它亦不悲不喜，不離不棄，原地打坐，任流年似水，不懼滄海桑田。

　　這時候，着一身素衣，手執一本詩書，輕倚墨芳，秋水文章，與之結友，相伴年華，不訴離殤。

　　我願化作一枚紅葉，安眠於書墨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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