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路陽光

　　我曾經在那兒停留過兩年，有時候做夢心還會飛回那個四合小院，徘徊，休憩，它應該是我人生長途的第一站。八十年代初的明水大街沒有幾座像樣的樓房，大多是土坯洋灰稻草屋，郵電局往北一條馬路直通向我奶奶家。一到下雨天，這條路就變成泥沼，人變成泥人，車變成泥車。

　　七歲，我走過這條泥巴路，來到曾經做過大隊支部的四合院上育紅班（現在叫學前班）。學校在劉家衚衕北邊的一條衚衕里。經過拱形門，來到一座四合院，哇！這才叫房子：青磚，黑瓦，高大，雖然長着青苔的黑色小瓦上蔓生幾種不知名的野草（有一種吃起來酸酸的）。我就在面北的大“教室”里開始了我的學習生涯。

　　教室里簡陋的很，牆上到處是大小的洞，不知是槍眼還是老鼠的家。黑板倒是黑的，粗粗的，也有大小的坑。課桌也倒有很多，但滿目瘡痍，放書包的桌洞只剩下洞口。凳子呢，沒有，一人自帶一個高凳子，矮了就夠不着桌子了。小小的我們一人搬一大大的凳子，家近的，還算輕鬆，而我們幾個家住鐵道南邊的可就苦了，搬一會兒，歇一會兒，再搬一會兒，再歇一會兒，小小的個子，窄窄的肩膀，就這樣一天來回兩趟，十多里路的走着，走着，沒有家長的愛護，因為他們得忙着賺錢養家糊口；沒有其他大人的幫忙，因為他們也忙着自己的事。

　　老師的慈祥，循循善誘，小朋友們的活潑天真，調皮搗蛋，看門老爺爺的老故事，還有黑瓦房頂上的野草，草葉上的晶瑩的露珠，純純的陽光。我們的生活多麼愉快，我當上了組長，八個人的小組長。老師表揚我寫的字很好，我也拿寫的作業給鄰居看，想想當時真不謙虛啊。

　　某一天，依稀記得陽光明媚，我和好朋友紅照舊搬着自己的大凳子，慢慢走在夕陽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當走到電機廠門口時，邂逅兩個解放軍叔叔，說著流利的普通話。他們見我們兩個小人兒每人搬個大凳子挺吃力的，就主動過來幫我們搬，說說笑笑，拿我們倆開玩笑，說紅像個小地主，說我像什麼都忘記了。我們一起爬過坡，越過鐵路，快到家了，我們還擔心他們不還凳子了，他們問：“到家了嗎？"我們說：“到了。”他們說：“小朋友，再見！”臉上滿是陽光似的笑。而我們卻不會說“謝謝”，不知是沒有學過禮貌用語還是學過羞於說出口，後來想想挺後悔的。從此，解放軍的笑臉就烙印在我小小的腦袋裡。

　　不知搬了多長時間，後來學校換了嶄新的課桌椅，我們歡呼雀躍。但那辛苦而又充實的過去卻成為最深的記憶。以至於在夢裡也總是看到那些破舊的桌椅，還有那兩臉陽光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