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女郎的餡餅情緣

　　冬日裡一道晨曦

　　聖誕節的前一天，商瑜在星城河西附近一家出售工藝品的店面里當上了營業員。這是一個三十平方米的小店，商品全部由店主純手工製作。

　　商瑜最先是被這家店面櫥窗外的那張招聘廣告吸引過來的。那上面除了招聘啟事，還畫上了一張眉眼彎彎的娃娃臉。有人咳嗽了兩聲。接着，高高瘦瘦的海寧就出現在她面前，V領衫、牛仔褲、平板鞋，細框眼鏡，出現在寒風蕭瑟的冬日裡，好像一道晨曦。

　　商瑜之前是當地一家民營小報的記者。那份小報，以訪談當地富豪和發布企業廣告為生。社長曾安與商瑜自大學相戀，畢業后的幾年裡，所謂的事業就跟他身邊的女孩一樣走馬燈似的影影綽綽。

　　曾安去企業拉贊助時總帶着商瑜，生意與美女效應是密不可分的。商瑜不清楚，到底對於曾安，她是真的愛着，還是只是把這份愛當成了一種習慣。

　　最後一次拉贊助，是商瑜跟着曾安去鑽石錢櫃KTV的豪華包廂給號稱當地建築業的龍頭老大慶祝生日。

　　一進門，鋪頭蓋腦的熱鬧與繁華。依然是應酬，曾安的伎倆一如既往。有人慫恿讓商瑜與那老大喝個交杯，曾安極力應承，商瑜從腳底躥起一股英雄氣：你們尋歡作樂別拿我開涮，本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燈！商瑜抬腳就走，出了那道門，她已決心工作或者情感，以後都不再將就。

　　情人節的手套很溫暖

　　海寧說：你可以開始工作了。商瑜像根木頭樁子似地杵在了櫃檯后。她瞟了一眼海寧，恨恨地想：美女當前，你裝什麼假正經？

　　海寧回到了店堂后的工作間，在那裡繼續製作着他的工藝品。打烊的時候，才從裡間走出來說：辛苦了，明天見。商瑜看着他一本正經的背影，覺得有點好笑。

　　海寧與商瑜，就如同不願介入彼此世界的兩個人，語言簡省到每天早晨的一聲問候，打烊時候的一個道別。直到第七天，商瑜接待了收取管理費的人。

　　所謂的街區管理人員堵在門口催着他們交費，海寧一邊往外走，一邊去掏自己的錢包。商瑜按住了他那隻掏錢包的手，問他，這是什麼費？有法律依據嗎？你有沒有交過？海寧眨了眨眼睛特單純地說：不知道，好像沒有交過吧，我忘了……商瑜禁不住怒從心起：你什麼都沒弄清楚，怎麼就隨便往外撒錢？

　　海寧如夢初醒般地望着商瑜，門外的那群人一擁而上，很不客氣地衝著商瑜嚷嚷，接着就是推推搡搡。海寧一把將商瑜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一陣混亂之後，海寧胳臂懸着，眼角紅腫。

　　從警局出來，商瑜才知道所謂的“管理費”其實就是涉黑性質的“保護費”，如果不是她膽大妄為，海寧決不會陷進這場鬥爭里。

　　情人節。海寧往一條圍脖上鑲嵌珠片。

　　一個中年男人走進小店，商瑜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他很着意地打量着商瑜，當被詢問起有什麼需要時，他說，是預約好的，給他太太的一件生日禮物。

　　商瑜深感困窘。關於這個預約，她毫不知情。作為僱員，與店主之間連業務上的事都沒有過絲毫溝通和默契，商瑜覺得真是忍無可忍了。

　　海寧一聲不吭地把那條剛剛完工的圍脖放到了櫃檯上，轉身又返回了裡間。這場買賣的程序真是簡捷至極，客人甚至連外包裝都沒讓商瑜插手。

　　商瑜隔着門對海寧說：情人節里送禮物給太太的人，真少見。海寧只嗯了一聲。商瑜終於剋制不住，她宣稱：我不幹了！

　　海寧一臉的無辜，問她哪裡出了問題？是不是薪酬需要提前支付？商瑜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委屈和憤懣噴涌而出——這裝聾作啞的日子沒法過了，她要有人搭理，有人尊重。

　　海寧很認真地聽完了，很鄭重地回答：我不知道怎麼搭話，以後你多問，我多答就是了。商瑜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醒悟到他的不苟言笑原來不是裝腔作勢——她遇到了一個孩童般心無城府不諳世故簡單直率的人。

　　打烊后，海寧把一雙手套遞到了商瑜面前，瓮聲瓮氣地說，天冷了，你好像還沒有戴手套。她樂呵呵地笑起來：今天什麼日子啊？你可真會挑時間。海寧低頭匆匆地走了，走時臉上還帶着一抹緋紅。商瑜把手伸進那雙手套里，淺藍色，很簡單的幾顆茶色水晶，她想明天告訴海寧，很溫暖，很柔軟，她很喜歡。

　　冰天雪地里殺出的“悍馬”

　　第二天，商瑜還沒有來得及對海寧說出感謝，他們就遇到了一次分別。

　　這個冬天寒冷得出奇。路面冰凍，公交車晚點了，商瑜等來的只有海寧發往她手機的一條短信：天氣太冷，暫停營業。

　　在冰天雪地里苦挨許久后，商瑜忍不住回了海寧這麼一條短信：我在大橋轉盤西三十米的公交站牌前，可不可以前來英雄救美？

　　不久，就有一輛車牛氣衝天朝她的方向開過來。滿大街的車輪上都捆着鏈條，可它不需要，因為它是悍馬。車主春色盎然地主動向商瑜施以援手。這個人，就是前一天取走那條圍脖的客人。

　　商瑜的手機毫無動靜。她想，原來海寧根本就不關心她的死活——而她收了他一副手套就自以為是地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四天後，商瑜收到了海寧的短信：你過得怎麼樣？她恨不能將她的苦衷傾囊而出：出行受阻，頻繁限電，如今正是饑寒交迫。可一旦計較起幾天前向他求援未果的那份難堪，商瑜正掂量着該怎麼回復一條趾高氣揚的信息時，“悍馬”的電話突如其來。他說，車來到了樓下，可以賞臉去晚餐嗎？商瑜精神為之一振，也讓她的短信流光溢彩：有富豪名車，山珍海味，正是得意非凡，如魚得水！至於“悍馬”怎麼得到她的手機號碼的,她倒不想再作追究了。

　　金牛角王餐廳，商瑜好一頓風捲殘雲。“悍馬”驚呼：如今像你這般不矯情不做作的女孩子可真不多見了。

　　晚餐之後，商瑜讓“悍馬”送她去了超市，採購了足夠應付半個月的食物，又輾轉了大半個城市買來了煤爐，並且在一個煤站預付了一百塊蜂窩煤的貨款——冰災時期電力嚴重短缺，蜂窩煤可是當前的搶手貨。“悍馬”嘖嘖讚歎：想不到你的獨立能力這麼好！

　　回來后，“悍馬”邀約商瑜當晚與他在上島咖啡再述佳話。商瑜咧嘴一笑：謝了，天氣寒冷，陪在太太的身邊會更有情調的。

　　風信子女郎的護花使者

　　可商瑜畢竟不是呼風喚雨的女強人——預購的蜂窩煤遲遲未到。寒夜，她裹床棉被瞧着冷冰冰的四壁生出幾分絕望。手機幾乎在同一時間來了兩條短信，海寧說：你還好嗎？“悍馬”說：鑽石錢櫃K歌去？

　　商瑜不假思索就刪除了“悍馬”的邀請。她撥通了海寧的手機，她說得乾脆利落：冷，到你家去！

　　兩小時后，海寧來到了商瑜的樓下。冰雪成災,交通癱瘓,步行穿越了半個城區，看到商瑜的那一刻,他的眸子里有着如星光般燦爛的閃光。

　　整個城區宛如一座冰封的孤島,兩個同行的人有太多的理由來相依為命,商瑜的手就這麼理所當然地被海寧攥在了掌心裡。

　　同居期間，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沒有任何故事發生。“悍馬”卻採取了短信攻勢，商瑜在不勝其煩之中借口無電可充關機了事。隔了一夜，“悍馬”託人送來一隻電量充足的新款手機。

　　棋逢對手，無處可逃。商瑜出現在了金牛角王餐廳的包廂里，“悍馬”不失時機地遞上一支白色風信子。商瑜幾分揶揄地說：喲，您可真會趕時髦。風信子代表的是“不敢表白的愛意”。

　　商瑜接了過來，折斷了長的莖，把這風信子插在了前襟的衣兜里。“悍馬”看呆了眼，緊接着亮出了身家背景，原來，他就是那個沒跟她喝成交杯酒的建築業老大，當時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特別。商瑜把臉支在胳膊上聽他口若懸河地海侃，完了，一邊懶洋洋把那隻新款手機撂在了桌面上。一邊又將那朵風信子從胸前取下來收納進了自己的手提包：這花不錯，卻之不恭了。

　　“悍馬”並未如商瑜預想中的那樣顯出失蹄老馬般的熊樣，反而在嘴角溢出几絲狡黠的笑來。

　　餐廳外的轉角，竟然遇到了海寧，商瑜不由分說地挽上他的手臂：嗨，正好，委屈你當一迴風信子女郎的護花使者吧。商瑜相信“悍馬”會以為她名花有主而徹底死心。

　　走出好遠，海寧停了下來：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商瑜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行啊！

　　我們沒有分開的理由

　　五月，春光明媚。商瑜與海寧分手了。商瑜給了海寧一個信封：我實在無法接受你那個富有又奇怪的家庭。

　　信封里，有一朵白色的風信子花。

　　當海寧帶着商瑜走進那幢豪華別墅的他的家時，商瑜震驚地發現海寧的父親就是“悍馬”。支開了海寧，他將內幕和盤托出：海寧小時候得過自閉症，雖然痊癒卻始終單純內向。所以，海寧的未來伴侶必須頭腦精明、個性獨立、能夠幫他掌管起龐大的家業，同時又必須賢良淑德至死不渝，唯海寧的幸福是從，與之天荒地老。海寧對於商瑜是一見傾心情有獨鐘的，於是他親自出馬，開始了對商瑜的接近、觀察和考驗。結果是，她成功過關了，這是天上掉餡餅般的好姻緣——商瑜從此一躍枝頭成鳳凰！

　　商瑜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養在籠子里供人實驗的小白鼠，餡餅情緣成了燙手山芋，她不要了。

　　海寧沒讓商瑜走遠，他說：我們沒有分開的理由。

　　海寧對他父親所做的一切是毫不知情的。早在冰凍的第一天，“悍馬”就截取了商瑜發給海寧的短信，從而與商瑜取得了聯繫。至於那朵白色的風信子，因為那是商瑜的生日花，並且，海寧預備用它的花語來向商瑜表白愛戀，可它也讓那個自作聰明的父親悄悄拿走，生生把一段純真的戀愛給走曲折了——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也許該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