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母親

　　說到母親，總不免想埋怨幾句。

　　母親從沒給我扎過小辮，作為小女孩，我是多麼羨慕長發啊。你看那高高的馬尾松忽上忽下，充滿活力；或編兩根辮子垂在雙肩，再扎條絲帶或小手絹，多漂亮。而我呢，短短的頭髮像個小子。每次下決心留長發，但每次稍微長一點，兩耳邊的頭髮總是調皮地翹起翹起再翹起，凌亂不堪，一個標準的瘋丫頭。每逢這時，母親便命令我：來，剪掉！於是我便乖乖地剪去那一頭亂髮。留長辮的願望便在母親的剪子中破滅了。

　　記憶中母親從沒給我做過新裝，要麼是穿姐姐們的舊衣服，要麼是用她們的舊衣服再改動。不會我從小到大就沒穿過新衣？即使過年也沒穿過一次？現在想想應該不可能，但的確搜腸刮肚也記不得有一件什麼新衣來。印象最深的還是一次和哥哥偷偷來到縣城的叔叔家，嬸子給我扯了一塊紅“的確良”，穿上新做的衣服不知興奮了多久。

　　母親總是很忙。忙到每次放學回家，我總是吃不上已經做好的飯，更別說像別的同學所說那樣，到家飯已經盛好或放涼了。因此很想第一個到學校的願望從沒實現過。很多時候真羨慕那每次都能早到的女孩，更羨慕人家的媽媽，心想，人家真會照顧孩子，她要是我的媽媽該多好啊。記得有一天早上，作業多吧，我早自習后沒有回家，等中午回去以後，母親告訴我，你怎麼早上沒回來啊，我早就做好飯在等你呢，你卻偏偏沒回來。我十分惋惜，多難得的一次早飯啊，卻白白錯過了，於是深深後悔早上怎麼就沒回家呢。

　　母親的茶飯不是很好。每天中午總是麵條，粗粗的麵條，稀稀的湯，再加上芝麻葉也總不那麼柔和，吃得我討厭壞了。中午放學回家，第一句話就是：“媽，啥飯？”生怕她回答出我最厭的飯名來。回答如果是，我就接著說：“我不吃。難吃死了！”於是我就拿一塊饃管它涼熱啃起來。我很喜歡嬸嬸做的麵條，有時來到嬸嬸家，住在嬸家的奶奶會問我：“娟，給你盛點飯？”十分想吃的我想到母親嚴厲的目光，知道吃別人家東西不好，即使是嬸嬸家也不行。於是竭力剋制住自己，把那個“不”字說出口，而很想吃的那個“吃”字留在嘴裡，嚼來嚼去，很想讓奶奶知道，我真的很想吃。可真的怕吃了媽打。

　　母親應該不屬於溫柔型女性，因為她說話從沒輕言細語。兒時的記憶中很少有她笑眯眯的模樣。姐姐說，她小時候不聽話，沒少受母親打罵。我倒不記得挨母親的打，但願望沒滿足的時候到不少。記得一個晚上，也是對於母親最早的那次記憶，睡了一覺方便后，母親便不讓我和她睡一頭了。我當然不幹了，不僅是因為我討厭另一頭的小哥哥，更重要的是不能把腿自由自在地伸在母親身上、肚子上，還不能摸母親的奶頭了。於是我就哭，迷迷糊糊地哭了一陣，竟然睡著了。後來跪在床上的我一個趔趄，醒了，又嗯嗯嚶嚶地哭了起來，結果母親還不答應，無奈之下只好鑽到床另一頭睡了。醒后，我就想，母親真是心狠，這麼小的一件事竟然讓我哭那麼久，我討厭她！還有一次，表姐來我家走親戚，帶來了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外甥女。誰知外甥女竟看中了我的沙包，非要不可。這可是我兒時的寶貝啊，說啥我也不給的，我就躲了起來。無奈之下，母親趕緊又給外甥女做了一個。我一看，心裡就不平衡了，憑什麼她來一次就給她做新的啊，我也要新的。結果是母親的一頓訓斥：“看你剛才的樣子，不知道人家是來走親戚嗎？沒狠狠嚷你一頓就好，還想要！”我只好悻悻地離開了。

　　多次受批，少有溫存，於是小腦瓜就想我要是抱養的孩子有多好，我就去找另一個媽，那個親媽肯定疼我了。一次我就小心翼翼地問，我是撿來的嗎？結果惹得在座的姐姐們哈哈大笑起來，看來我是親生的了。我的心一沉，完了！於是我決定檢驗一下母親到底親不親我。一天傍晚，我在院子里寫完作業，"靈機一動”，想出了個好法子：我就趴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佯睡，看在廚房做飯的媽媽一會兒是否喊我吃飯。如果喊我，就說明喜歡我，否則，她就是不親！結果還沒等到媽媽喊我吃飯，我就趴在椅子上睡著了！後來不知過了多少日子才想起“考驗”母親的事來，我就問到：“媽，那天我是不是睡著了？你喊我吃飯了嗎？”母親說：“可不就是？吃飯時，發現你睡著了。喊你你也沒醒，看你睡得那麼香，就不喊你了。”於是我就認真地告訴她：“要是下次我再睡着，你一定要喊我起來吃飯！”母親答應了。遺憾的是這次我又睡著了！第二天，我質問媽：“媽，昨晚你為啥沒有喊我吃飯？”母親埋怨我說：“你還讓我喊？昨晚我把你喊醒了，你卻惱哄哄地說：‘煩死人，瞌睡死了，喊我吃什麼飯？我要睡覺!’接着你便又倒頭睡去了。你說讓我咋辦？”我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只知道自己的計劃是又一次失敗了。

　　母親不愛我？ 現在想來，真是傻。天下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只不過母親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再加上那年月，一家老小七八口的衣食住行，哪有機會容母親好好歇息一下啊，更別說和風細雨式的傾心長談了。現在我也身為人母，僅有的一個孩子都懶得搭理他，也終於能理解母親一貫來的做法了。同時也很佩服母親，辛苦的勞作換來那時我們在村子里不錯的經濟地位：在別人吃苞谷糝饃的時候，我們已經吃花捲饃了；當別人還在吃花捲時，我們已經是白面饅頭了；當別的小朋友交不起學費的時候，我們姐妹拿着一張十元鈔票去學校，引得別的學生說：“看，十塊頭！”……更要感謝母親，不僅給了我生命，還給了我很多——與人為善、坦蕩做人、正直的品格、頑強的意志……

　　今天5月12日——母親節，謹以此文，獻給我九泉之下偉大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