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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棉花啊,雪棉花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pp958

  “彈棉花啊彈棉花,半斤棉彈成八兩八喲,舊棉花彈成了新棉花喲,彈好了棉被那個姑娘要出嫁······"偶然聽到這首琅琅上口的民間歌謠,一股莫名的鄉土氣息不覺撲面而來,我的心一下子被那歌謠的意境深深吸引了。剎那的感動里,止不住對故鄉深深的回憶,就像是一朵朵純潔的雪棉花正在心頭輕輕的綻放······

  童年時候,華北平原每到了春天,河套里就撲稜稜的颳起了春風。那春風總是要不知疲倦的刮上好多個日夜,春姑娘才會姍姍來遲——河沿的枯柳冒出了黃綠的眉眼,那直溜溜的大白楊長出了柔軟的紅穗子······村裡的鄉親們經過了一個冬天的休憩,也開始了春天的耕種。鐵鏵在田野里翻起褐色的波浪,被翻過的土壤呈現出嶄新的顏色,嗅到鼻子里有一種很新鮮的感覺,就像這個嶄新的春天一樣,帶給人無限歡快想往的心情。等到把地犁得平整了,父親就用耙子把土壤弄成一壟一壟的。不一會,風就把潮濕的土壤吹得微微發乾了,變成了微微泛白的顏色,我們一家大小就開始的忙碌着種棉花了。小小的棉籽,往日銀白色的外衣變成了黑色,冒出了一寸左右的小嫩芽。彎彎的芽兒,害羞的貼着它的身體,好像不想讓人知道她孕育的美麗心事。它們是父親提前幾天從集上買來的種子,上面灑滿水,將它們濕透,然後上面蓋上一些舊棉布,在盆里捂上四五天才發芽的。父親用工具把土壟挖出小坑,我拿着一個大水瓢負責往小坑裡一點點澆水,母親就端着那個盛着棉籽的盆子,彎着腰,用手捏上四五個小棉籽,輕輕放進一指深的小坑裡,妹妹負責把種好棉籽的小坑撫平。弟弟還小,自己在田地里玩耍,或者幫點小忙什麼的。大概一畝地,我們要忙上半天多的時間吧,累了就坐在地頭上歇息一會,渴了就喝點從家裡帶來的白開水。父親會習慣的點上一支旱煙,啪嗒啪嗒的抽起來,我們已經習慣了父親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煙草香的味道······春天的太陽當頭照着,身上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也或者是因為勞動了的緣故,後背還會出點汗,感覺到微微的潮濕。地邊上一些蒲公英已經開得黃燦燦的了,我們忍不住采上一朵,放在鼻子上聞着春天鮮美的味道!父母坐下來休息的時候說著如何耕種的話,或者盯着土地出神,我想他們肯定是希望這土地里快快長出棉花苗苗,好結出更多的雪白的棉花吧······大概過上10天左右,棉花就從地里破土而出了,這時候母親會去地里查看有沒有還沒發芽的棉花苗苗,將沒有長出來的地方,再挖坑補種上新的棉籽,這叫補苗。

  棉花苗大概有一尺高的時候,它們分長出了幾片嫩綠的葉子了,就像是頂着一個個綠色的小傘。我們就會跟隨母親去地里,把它們按照一株間隔一紮左右的尺寸,把濃密的苗苗變稀。用農家話說,這叫間苗,就是給每株苗一定的生長空間,否則株數太密了,秧苗就會不壯實,會影響產量的。這時候棉地里有多餘長出的雜草要及時的拔除。這項活計通常是要蹲着來做的,所以時間一長,腿就會發酸發麻,我們就站起來,跺跺腳,休息一下,接着干。還記得我們拔草的時候,常常把小手被草汁染成了綠色,回家要用肥皂好好洗上幾遍,手才會變白。父母也會時常扛着鋤頭給棉地鬆土,讓棉苗的根須在土壤下更好的呼吸。雖然勞動的時候有些累,但是我們不感覺到辛苦。反而我們常常從勞動里感覺到無窮的樂趣,想想棉花的秧苗和我們一起成長着,這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情!人生之所以美麗豐厚,不都是因為這些感人至深的生活的經歷嗎?這在今天生長在城市蜜罐里的孩子是難以體會到的一份心情。

  等到棉苗長到膝蓋以上的時候,漸漸茂盛的它們,枝椏上就慢慢生長出了小小的花蕾了。那花蕾是那麼的柔弱,悄悄的掩藏在枝葉里,秀色美麗的樣子。夏季的時候,棉花的花蕾就盛開的很多了:有黃色的,白色的,粉色的,都是淡淡的顏色,偶然有一朵紫色的點綴其間,五彩斑斕的煞是好看。她們從不張揚,總是默默的盛開着,很謙恭的樣子。種棉花有時候也是需要很多技巧的。我和母親會經常為棉花打理掉多餘的枝杈,把棉秧子上端的尖兒揪掉,不然它們就會瘋長成小樹一樣,就會只長枝椏不結棉花桃子了。這個時候,也會難免有小蟲子來侵害它們。有時候父親會肩上背着農藥箱子,裡面是農藥和水按照一定比例對好的藥液。他通常都是手裡拿着噴霧劑,讓藥水噴洒成霧狀,來來回回的給棉秧子打葯除蟲。或者是母親蹲在棉花地里仔細檢查它們,進行人工捉蟲。看看葉子背面有沒有那可惡的綠色的或者黑色的害蟲在躲藏着啃食棉秧。那時候我感覺這莊稼就像是父母的孩子一樣,父母通過精心細緻的管理,期望它們能健康的成長······有時候我們也會躲在棉地里捉迷藏,陽光透過枝葉點點的照在身上,是一種別樣的感覺。那時候我總是屏住呼吸,心跳得厲害,捂着嘴巴不敢笑出聲來,生怕弟弟妹妹會一下子發現了我······

  棉花在北方是屬於比較耐旱的農作物,很少需要專門去澆水給它。一般就是靠着天上隨着隆隆的雷聲而落的雨水來補充它們生長所需的水分。它們索求的很少很少,總是憑着頑強的意志生長得特別旺盛。每當夏季熱熱的熏風吹過田壟,大片的棉花就如同綠色的海水一樣,漾起了波濤,給人洶湧如潮的感覺。站在田邊,我似乎聽到了它們在頷首微笑,在夏季里唱着一首首歡樂的歌。是啊,這盛夏的季節是多麼的美好啊,深深淺淺的綠色布滿了寬廣的田野,田地里到處飄蕩着莊稼獨有的清香,潤澤着人們的肺腑。倦鳥夕陽永遠是一幅美麗和諧的畫卷,令人欣賞不夠,令人愛戀不夠。我從來不以我是個鄉村女孩而感覺到自卑,我反而以此為驕傲!因為我深深愛着我腳下的這片土地,我恣情的享受着她的饋贈、疼愛、和擁抱,也用我勤勞的少年的雙手,耕耘着人生的幸福和希望······記得我曾經讀過這樣的一首詩:啊/我是土命/我的本質是土/活着我是一枚歌唱的綠葉/死了我是故鄉的一抔泥土······每次我在心中輕聲誦讀它的時候,就感覺我已經化作了故鄉的一枚青春的綠葉······

  等到這些鮮嫩的花朵謝去的時候,小小的棉花桃子便慢慢長出來了。開始的時候很小又嫩綠的樣子,就像天然的翡翠一樣。慢慢越長越大,鼓鼓的樣子,和沒成熟的毛桃有點像,但是表面是光潔閃亮的。它們一個個像個俏姑娘一樣努着嘴巴,裡面也慢慢長出嫩嫩的棉絮。秋高氣爽的天氣,棉花慢慢都成熟了,桃子都裂開了嘴,露出了潔白可愛的笑容。收穫棉花的季節一到,大人們或者腰裡圍着布兜,或者肩上斜跨着簡易的袋子,或者手裡拿着很輕便的尼龍袋,就三五成群的去地里摘棉花了。摘棉花是有講究的,早晨的時候露水很大,這個時候去地里,露水會把你的鞋子和褲子都濕透的。等到午飯以後,經過了一上午一中午的陽光普照,露水蒸發乾了,棉花也開得最好最柔軟,這個時候是摘棉花的最好時機。田地里白茫茫的一片棉花,就像無邊無垠的雪地一樣連到了天邊。碧藍碧藍的天空,悠閑的漂浮着若干輕盈的白雲,它們在天上微笑,白色的棉花在地上遙相呼應着,使人幾乎分不清是棉花隨着徐徐的秋風飛到了天上,還是無暇的雲兒墜落在了美麗的田野······我們欣賞着這大自然的神來之筆,感動着,歡笑着,彎着腰采了又采,摘了還摘,忙得不亦樂乎······棉花開成的大大的花朵,絲絲絨絨的,像白色的瀑布垂落下來,用手一摸,軟軟的,柔柔的,帶着太陽的溫度,感覺很舒服。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所以母親笑得最美,這是她秋天最美的收穫。母親愛着這一片片雪白的棉花,這裡有她的希冀和幸福。

  摘棉花要很仔細,不能光速度圖快,否則因為枝葉遮擋的緣故,就會丟掉很多的棉朵。雖然我每次囑咐自己要認真些,但也難免不丟三落四的,總要辛苦身旁的母親為我多摘取幾朵了。母親總是比我們摘的多,而且快。我把布袋裡的棉花裝入口袋裡,再回來接着摘,不一會口袋就變得豐滿起來,我有一種收穫的快樂感覺。我要用雪白的棉花把袋子裝得滿滿的,這樣我才最開心。棉花地里時常有螞蚱等跳過,在棉叢間嬉戲。也會聽到蛐蛐和蟈蟈悅耳的蟲鳴聲,這是大自然的天籟之音,無比的悅耳悠揚。現在想來那蟲兒的歡鳴聲是多麼的親切養耳啊,這是在高樓林立、鋼筋水泥澆築的樓房裡很難尋覓到的美麗情境。只有故鄉才會有這樣的晚霞美景,只有故鄉才有這愜意聆聽蟲鳴之音的幸福。等到天色漸晚,紅霞漸漸在西天散去了她的紅暈,我們也載着一天的收穫回家了。等到回去把棉花晒乾了,父親就會把它們交到棉站,換來錢給我們交學費,棉籽也會換成棉籽油,父親就可以為我們做美味無比的炸油條,那味道太誘人了,滿院子都是棉籽油的香氣,我們嘴饞的時候,真想時時刻刻聞到它······

  初冬的時候,我們把棉秧上沒有開出來的棉桃揪下來,放在家裡晒乾。也一併把棉秧從地里拔下來,拉回家裡晒乾了當柴禾燒。深冬里,母親用幹了的棉柴燒熱了土炕,我們在寫完作業后就鑽進暖暖的被窩進入了甜蜜的夢鄉。母親經常在勞作了一天後,夜裡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剝棉桃里的棉花。有的棉桃不好剝開,會不小心扎到手,母親那雙辛勞的手已經變得好粗糙······有時候一覺醒來,看到母親還是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忙碌着,不免心中有一種很心疼的感覺。我總是迷迷糊糊的對母親說:“媽媽快睡吧!”母親總是輕聲應允着,手裡依然在忙碌着辛苦的活計······母親閑下來的時候,就會用新棉花為我們做上幾雙適腳的棉鞋或者暖身的棉衣,給我們過年的時候穿。到了大年三十,我們小孩子就急不可待的穿上了花花綠綠的新棉衣,還有嶄新的千層底的紅色條絨的棉布鞋,走起路來,好輕適,感覺美極了······我們常常按耐不住喜悅的心情,大街小巷的炫耀着,和小夥伴們比比誰的新衣最漂亮······年三十的晚上,我們手裡提着父親買來的紅紅的小燈籠,燭光在靜謐的冬夜閃耀着溫馨的光芒,我們的心情無比的美麗,那個冬夜好幸福,好難忘······

  2001年我出嫁的時候,家裡又專門種了一大片棉花,說是要給我做出嫁的棉被用的。我結婚的那天,鄉親們都來祝賀,非常熱鬧。母親和鄰居的嬸娘們一起為我做了”龍鳳呈祥“和”花好月圓“的綢緞面的被褥好幾套,紅的綠的擺在床上更增加了喜慶吉祥的氣氛。做母親的總是心疼女兒,每床棉被大概用了七八斤的棉花,那被子里蘊藏着母親深深的愛啊!我坐車離開家的時候,母親送我,依依不捨的樣子。我安慰着母親,說我會常回家看望你們的。車終於開動了,母親蒼老的身影距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揮着手和母親再見,眼淚終於忍不住奔瀉出了眼眶,故鄉的一切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我把故鄉的棉花做成的被子一直帶在身邊,尤其是來暖氣之前和供暖結束之後的幾天,感覺出奇的冷,都是媽媽做的棉被給我最貼心的溫暖。雖然家裡羽絨被,蠶絲被也有不少,但是還是感覺這純棉花做的棉被最親,最舒適。後來我生了女兒,母親又帶着老花鏡,一針一線為她的外孫女親手做了幾床小碎花的被子,和可愛的棉褲棉襖,漂亮極了,孩子穿着很舒服柔軟。

  也許是因為一份鄉情的熏染,亦或是我一份固執的偏愛,我每次撫摸着這棉被的時候,就看到母親疼惜牽挂的眼神,感覺故鄉就在身旁······只要有母親在,就會有春暉般融融的母愛佑護着我,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兒······每當我想起這些的時候,我的心總忍不住想要幸福的哭泣······那一片如雲的雪棉花,一直如繁星般開滿我記憶的深處。謝謝你,潔白美麗的雪棉花,你溫柔的情愫會一直伴着我天涯的腳步,溫暖着我遠離故土的心靈。只要有你親切的相伴,我的心情就是一片蘊藉的溫馨,我的人生就會開成一朵幸福無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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