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江南秋雨

　　落花時節，雨亦紛紛，——我是個北方人，卻鍾情江南的秋雨，因為我不是一次寫江南的雨了。江南的雨，尤其是江南的秋雨，於我總有勾魂般的魅力。窗前的欄下、或是郊外的田間，我最喜在那一瞬間的享受，那情那景，怎能不醉？然而，今天我心中卻充滿凄涼，這種凄涼惟有我自知。

　　昨天，我去了趟醫院，本以為我這壯如牛的身體只會在幾十年後倒下，但是醫生的話卻象重鎚狠狠地砸了我一下——我的胃出問題了。我本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第一個知道心中的秘密的人，一定是我的母親。然而這一次我卻不能說給她聽了。醫生說，這問題可能很大，但需確診——醫生用那鉗子，象蚊子一樣夾了一點我胃裡的肉，說需活檢。

　　報告沒出來，我只有等。今天，上海一早就落秋雨了。

　　雨一如往年，淅淅瀝瀝，沒有了夏日時節的魯莽與衝動，多了一絲柔情，更比往年多夾着一份凄涼。雨水滴在臉上，默默地流動，流過下巴。我沒有動手抹去這摻着我的體溫的雨水，而是任其自然地流過我的那跳動的心房、流過我的身體。因為我知道，這滴雨水的生命和我相比，它不過就一瞬間，一瞬間它就永恆了。

　　我於心不忍，不忍我也會在這一瞬間如秋雨般走失在母親的視野中。

　　我打電話了，那頭是母親接的。母親說，近來怎麼樣？我握着手機，擠出了點笑聲，說，上海下雨了，媽，你注意身體。後面母親說的幾句話，我一句也沒入耳。

　　江南的秋雨是多情的，亦是多才的，即便一個吻，再枯燥的日子也會成一首詩。我不懼醫生說出那是多大的問題，因為我也不想在我老得不能動了的時候，一個人獨坐，陪着夕陽西下，那成不了風景。而吻着秋雨，親着江南的石板橋，又如何而不醉呢？醉了就不用醒了！

　　只是，這個心思還讓母親知道不？

　　江南的秋雨，我再一次寫你，而你還能再陪我一會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