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團圓

　　農曆二十九，這裡的習俗都是從二十九開始過年的，過兩天，而且是晚年（也就是晚上過年，有些地方是過早年的）。今年是太爺的八十大壽，所以這個年有些非同尋常。前幾天老小就說了，今年大家都會一起回來過年，一家團圓。

　　早晨起來，兩老就忙乎不已。這麼些年來，生活是好了，但是兒女在外成家立業，難得回家一趟的啊。老大，當年靠着自己的努力，從一貧如洗的家中走出，考上了大學，從此在廣州工作、結婚、生子，往往是幾年才回來一趟。老二是女兒，早早就嫁了，嫁得不遠，但是兩夫妻也是常年在外務工，一年也就年頭的時候回來的一次。老三也是女兒，自幼聰明伶俐，嫁人後兩夫妻一直在外做生意，現在已經做得很大了，平日也是很忙的，難得抽空回家一趟。老小在附近鎮上中學教書，生活相對穩定，平時也就他能常回來看看。眼看着今年大家都能回來，老人眼中的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滿足感。雖然過着讓人羨慕的閑適生活，但是一家團圓才是老人最大的心愿那。平常總看着，別家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心裡難免有些悲涼。但是終於還是要團圓了，老人心裡也樂啊！

　　一天之內，都漸漸回來了。先是小兒帶著兒媳回來了，他是最貼娘心的。一個已經是奔三的人了，每次一到家還是第一個找母親，就像剛放學回家的小學生，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母親才放心。後來老二夫妻帶着外孫和外孫女也到了，老二嫁在離家不遠的農村，每當家裡忙都會早些來幫母親忙活廚房的事。兩外孫都大了，大的是女兒已經在外打工幾年了，也快要找個婆家了，小的是男孩正在念高中，盼望他能早日成才。在中午時分，小兒接到電話，老大一家三口快到家了。一家人都左顧右盼的等待着，老大已經四五年沒回來了，也不知道變化了多少。終於，他們到了，老大帶着媳婦和女兒到家了，孫女已經成大姑娘了，一米七的高個，老大和媳婦變化不大，都已經是中年的人了。先拜過二老，兄弟姐妹們又是一陣歡笑，本來感情就好，何況就別重聚呢？最後回來的是老三，他們一家在不遠的縣城，但是生意忙，也就只能在天黑前開車趕回來，帶着剛出生不久的外孫和已經初中的兩個孫女。終於，在晚飯前，一家人全到齊了。

　　年夜飯開始了，一家人一齊動手，打開了平常不用的大圓桌，再把老母親和老二做好的飯菜端上了桌。老人還帶着一家人點起了高堂上的香火，拜神在我們那是年夜飯開始前必不可少的一項活動。除了點香和蠟燭，還有端上所有飯菜（一般是用飯碗裝一碗白飯，把宰好的雞下過一道油鍋之後的雞擺好形狀，把當晚每一晚菜都夾一點出來，然後再擺上一顆芹菜（過年那天必須叫富菜）和大頭菜(過年那天必須叫長命菜)，一一供奉完才會動筷的。拜神結束，大家方才入席，二老坐上席，四個孩子帶着自己的小家庭分別坐下，圍了滿滿的一個大圓桌。兒孫滿堂，大概就是形容這樣一個場面吧。

　　這麼一家子，孩子們向來都是孝順聽話的，心胸寬廣，非常明事理。而且趕上了好時代，受到了高等教育，接受了好政策，小日子倒也算是很殷實的了。老大帶頭先敬了二老，希望老人健康長壽。在子孫的祝福聲中，老人的眼眶濕潤了。回想那些年，苦日子終於算是到頭了那！

　　當年，他的家一貧如洗，就老大給人家當替身當兵就四五次了，僅僅為了賺的幾擔糧食，拿命去替的啊。父母過世早，三個小的就全依靠老大了。好不容易娶了媳婦，出去當兵，可是媳婦根本不像平常人家的媳婦一樣勤勉賢惠，一個人在家飯都懶得弄，有幾次睡在家裡鄰人還以為她死了呢！不得已，兩人離婚了。而她呢，原是嫁到了一個山旮旯里的，但是女人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可惜她嫁過去很多年都未生個一兒半女的，被夫家休了。或許這也是緣分，他和她走到了一塊，日子雖然過得艱難，但是隨着孩子的一天天長大，日子也一天天好了起來。幾個孩子都是聰明伶俐的，而且品德高尚，在母親的影響下很通情達理，懂得感恩。恰好遇上，讀書能出頭的好時期，刻苦的孩子都是不負眾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別人的幫助終於走出了山地。唯一有點遺憾的是，老三當年是那麼的優秀，只可惜家中實在是窮，供養兩個男孩已經不堪重負，女孩就更沒辦法了。當年的老師登門來請，也無法滿足女兒的願望。不過，現在都好了，女兒的聰明是有用的，通過她的努力已經把生意做得很好了，生活並不比其他幾個差，也算讓老人心中愧疚得到一絲的安慰吧。只有老二，生活相對差那麼一點，畢竟還是在農村，艱難一點。幸虧的是，這些個兒女都是有心的，他們的感情好，一樣不會落下某一個，老人也就可以放心了。

　　看着在老三懷中熟睡的小外孫，瞧，他睡得多香呢！剛剛出生半個月，養得白白胖胖的，眉目清秀，是個漂亮可愛的小子。他出生的年代好，不用吃苦，比起他的父母來說是幸福的沒法說了。要什麼，有什麼，無論是經濟也好，還是精神也好，都在日新月異的變化發展着。對於老人這一代來說就更是了，老人經歷了戰爭，再到建國，建國后也是歷盡滄桑，才有了今天這樣一個嶄新的時代。

　　在老人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個希望的字眼。希望在今後的歲月中，子孫後代可以過得更加幸福平順。老人看過的是一個歷史的流轉，看見的卻是一個新歷史的開端。老人的八十年已經走過，而孩子的歲月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