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催快我離家的腳步

　　父母催快我離家的腳步

　　劉光吉

　　那一年的高考落榜，我的心情糟糕透了，但卻在預料當中。憑我當時的學習成績，如果是超常發揮的話可勉強錄取，實際上是正常發揮自然落榜了，關於這一點我自己心裡最清楚。說句心裡話，我是想復讀的，對一個農村孩子來說，上大學幾乎是改變命運的唯一渠道。但是看到逐漸衰老的父母，一貧如洗的家境，我心裡猶豫了。父母沒有一句埋怨的話，默默地為我收拾復讀的行李。踏着父母催快離家的腳步，與父母在村口告別，帶着父母的殷殷期盼，行李不重卻如沉石般壓在肩上，步履蹣跚地走上了復讀之路。

　　復讀還算順利，一年後考上了一所師專，也算是了卻了父母的一樁心愿。兩年後分配到了縣城的一處高中學校任教，離鄉下的老家有八十多里的路程。

　　工作后的第一次回家，從縣城先是坐汽車走一個小時到一個小鎮，然後打車走二十分鐘就到家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我給父親買了煙酒，還有肉菜，全家人着實地改善了生活。不識字的父親的口頭禪話由原來的“在學校里好好聽老師的話”現在改成了“在單位里好好聽領導的話”。我在家裡只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父母就催着我回單位，擔心路程遠，坐車費周折，耽誤了上班。臨走的時候，母親給我準備了炒花生、煎餅、大蒜等土產，我知道母親又是忙活了大半夜，已經參加工作了，一再說就不要帶這帶那了，但是母親依然沒有改掉供我上學多年形成的習慣。特別地母親給我帶上了我用了多年的暖水袋，母親總是擔心我夜裡肚子涼好拉肚子的毛病，一再叮囑我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帶着尚有母親身體餘溫的暖水袋，帶着父母的牽挂，與父母在村頭分別，在二老關切的目光中，我離家的腳步漸行漸遠。

　　漸漸地，我的工作有了很大的起色，那一年的高考成就了我工作的輝煌，但也成為我人生的滑鐵盧。作為班主任，我班的所有學生高考全部被錄取，這在學校的發展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在全縣也是一個奇迹。我自然得到學校的表揚，也獲得1000元錢的獎金，這在當時來說這也是破天荒的待遇。當時學校有一個優秀教師名額，同事們都說非我莫屬，我心裡也是甜蜜蜜的。但是出乎多數人的意料，優秀教師非我屬他。我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我去找校長理論，得到的答覆是：年輕人不要貪得無厭，得意忘形。這時我全然忘了父親告誡我的“在單位要好好聽領導的話”，就在宿舍里傻獃著，罷課。最後的處理結果是：調離該校，到遠離縣城的另一所鄉下高中學校。

　　從此以後，我回家的路更費周折，先從新學校坐車到縣城，再重複前面的路。回家以後的徹夜長談里，關於我被調離縣城一事父母並沒有多說什麼，但是從他們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憂慮、不安，更多的是則是愛戀。依然是催快我離家的聲聲叮嚀，依然是相送的身影，但是我卻不敢回頭，因為我已經淚如湧泉，淚水裡面包含着自己在單位里所受的委屈，也包含着父母對自己的理解，我怕再給二老增加更多的不放心。

　　有關我的事情新學校也知曉個大概，有的為我喊冤打抱不平的，有的說原校長氣量小，但是新領導不歧視我，新同事尊重我是不爭的事實，我也逐漸地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我原本是一個農村孩子，骨子裡那份對事業的執着，那個不服輸的勁頭，這時表現出來了。我先後進修了本科學歷、研究生學歷，不斷加強業務學習，評上了教學能手，所撰寫的論文多次獲獎，我逐漸成了學校的業務骨幹，在全縣也有了較高的知名度。幾年後，我應聘到一所市級重點高中任教，並且成了抓高考畢業班級的行家裡手。我有了盡情施展才華的舞台。離開縣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要感謝那位把我趕出縣城的老校長，更要感謝接納我的新校長和新同事。

　　事業穩定的同時，也收穫了久違的愛情，又有了可愛的寶寶，住進了高樓大廈，有了自己的家。每逢周末、節假日，與愛人、兒子又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看一看已經老態龍鐘的父母二老。飯後，母親依然是忙着為我們全家打點回帶的禮物，大包小包的，總也不嫌繁瑣，不嫌勞累。父親則說：家裡一切都挺好的，趕緊回吧，別耽誤了坐車。生活富裕了之後，我買了家庭轎車，回家的路程頓時短了許多，回家的腳步也勤了許多。但是每次回家，臨走的時候父母總是說：路途遙遠，還是早走吧，開車要慢一點，要小心一點。

　　工作單位幾經變化，居無定所，成家之後也有了自己的樓房。我的老家幾乎沒有什麼改變，但是生我養我的父母已漸漸老去，時刻牽動我回家的腳步。可是每次回家，待不了多長時間，父母就以路途遠坐車不方便、怕耽誤工作影響教學、孩子頭痛腦熱不便就診等理由，催快我離家的腳步。在催促中，我由青蔥變得成熟與穩重；在催促中，我有了責任和擔當；在催促中，我才真正懂得了父母對兒女的那份無私與關愛。

　　無論腳步有多遠，都走不出父母的牽挂。這種牽挂會始終陪伴我的身心，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