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的孤獨

　　我總是喜歡一個人拿了釣竿坐在高高的防浪牆上，面向著有你的方向。內心裡沒有一絲垂釣的情緒，只想讓魚竿做個伴，掩飾我內心那份難捨情結。

　　漂兒在海面上隨着波浪有節奏的起伏，給單調的深藍增添了些許嫵媚與活潑，就像一位婉麗輕柔的女人點亮一個沉默孤寂的男人世界一樣，如此美好。獃獃地盯着漂兒，遐想着這和諧的情形，沒有魚兒上鉤的感覺。突然就覺得那跳動着的漂兒就是你溫熱的心臟，離我是那麼近，似感到你略帶清香的髮絲此刻已飄到我的臉上。我不禁抬起迷離的雙眼望望身旁：沒有你。可是，我明明聽到你柔柔的心跳，明明看到你淺淺的微笑呀！

　　月光撒在睡意沉重的海面上，大海已沒有了白日里的喧囂，安安靜靜的只起着一層淺淺的波瀾，溫柔的搖碎皎月的倩影。白日里浪大，被浪頭催起的雪白的泡沫和深綠色的海藻依偎在礁石腳邊，像一個嬰兒將要在母親懷裡睡去。這時的大海最安靜也最平和，優雅的像愛神“維納斯”。哦，今晚又是西風，每每遇上西風，腥鹹的海風裡就會溶進你的味道——-一種清新淡雅中透着的香甜，讓我心醉的女人味兒！立定朝着你的方向，閉上雙眼貪婪地享受着，深深吸入每一口帶有你味道的海風，我又看到你溫婉的微笑，清麗的雙眸。

　　海的深處傳來輪船的汽笛聲，在夜空里這孤獨的長鳴更像是一個男人壓抑多年的吶喊。你說你喜歡海，最渴望能親眼看看它，可卻從沒機會來到海邊。我又是多麼希望能牽起你的手一起面向大海，聽這深沉吶喊，看那巨浪滔天，聞海風腥咸啊！所以，我總是喜歡在晚上忘掉一身的疲憊，打開手機上，坐在離海水最近的礁石上等待你至魚兒沉睡。在那些日子裡，看見你的頭像閃動成了我最欣喜最企盼的事情，海邊的色彩是單調的，就像我在這裡的工作一樣枯燥，除了灰色的防浪牆就是深藍的海水，你成了我世界里的唯一一點花紅。你纖指輕敲鍵盤傳給我的或含蓄、或俏皮、或悲傷、或喜悅的文字，都成為我記憶里的永恆，點點滴滴嵌入我心深處，不曾捨棄你半字的低語，一絲的淺笑。

　　你溫柔的情懷讓我感受到久違的暖意，我那顆傷痕纍纍又淡漠麻木的心開始感受到光亮，開始一點點小心的張開渴望的雙眼，於是，我看見一位知性又簡約自然的女人——-你。那是怎樣一雙眸子！深情、美麗、善良、溫柔……似一杯暖暖的茶，有品不盡的高雅，又似一股清澈的泉，有流不盡的清純。那是怎樣一顆心兒！熱情、明朗、敏感、溫和……似萬縷暖陽無聲灑落，又似廣闊大海默默承載。欣賞着你的一切，漸漸告別零下一度的感覺，我的心兒追隨着無數個徹夜傾訴一點點升溫，荒蕪的心田有了淡淡綠意。痛徹心底的往昔記憶被你善解人意的軟語和體貼入微的叮嚀融化殆盡了，我只剩下無盡的愉悅於心，竟像個朝氣蓬勃的少年甩開膀子在海灘上奔跑，和着輪船的吶喊呼喚你的名字。夢中是你，心裡是你，來到工地的機械車裡還是你，漫步海灘更是想牽着你……我，這是怎麼了？

　　第一次，我說我喜歡你。你說，喜歡一個人可以喜歡她的生活態度，她的處事方法，她的語言風格。不論我喜歡你哪一面，都是你的榮幸。我說我喜歡你就像喜歡路旁偶遇的一朵小花。對於這種純潔的喜歡，你欣然接受了。第二次，我又說我喜歡你已不是對一朵小花的喜歡，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愛。你只是用沉默作答，沒有明確的拒絕，也沒有肯定的接受。我邀你一起來看海垂釣時，你說：“下輩子吧，下輩子我一定與你牽手看潮起潮落，觀日出日暮。在海灘上拾彩貝，在礁石下捉魚蟹。”我說：“我送你禮物吧，一方絲巾。我給你寄過去。”你只肯告訴我你的地址是“地球村”。我又問：“假若我們相識在十六年前，你會接受我嗎？”你說：“也許吧！”。又是短短的三個字，可我卻感知出你內心裡的一切思想，我嗅到一種理智與無奈摻和在一起的味道，看到一顆不情願現實可又沒有掙脫慾望的苦心。你是一隻戀家的海燕，不會迷失在茫茫大海上，即使再艱難，再睏乏也要讓自己向家的方向飛近，飛近。這更增添了我對你人格的敬仰——-你在我眼裡，從此不只是個單單的好女人，更是一位好妻子、好母親，像一朵清麗芬芳的荷花自潔自雅不失風度。有思想，有內涵，不是那種庸俗的保守，而是一種一旦擔當就懂得責任的偉大。我開始為自己不成熟的衝動和沒有斟酌的話語感到後悔慚愧了：已人到中年的我大腦怎麼如此簡單空白了呢？對一個別人的妻子說愛，難道她真是因為“缺愛”而和我交往嗎？已不再年輕的我們，面對家庭、事業、社會有太多的責任要去扛，有太多的角色要去扮演，人生已在這種生活方式和環境氛圍中紮下太深的根。這些能為嘴上的一個“愛”字心頭的一個“情”字而通通拋棄嗎？如果真是這樣，又是何等的荒唐可笑！從此，當每晚我又坐在那塊兒離海水最近的礁石上時，心裡又多了一種無言的痛，一種想你又怕見你的痛；一種明明愛你，可又不能表達的痛。語言里多了些許客氣，也多了些許距離，儘管還是那般溫和，但那溫和里卻多了無聲的小心，彷彿稍有不慎就會牽動起那種微妙的感覺，然後就會尷尬、就會沉默不語，只做客氣的晚安道別。

　　我吃力的維持着這種遠離友情又接近不了愛情的感情，痛也快樂着。這種感覺，就像大海平和時的細浪輕撫，溫馨里透着舒服，又像大海喧囂時的巨浪激石，撕裂痛楚。

　　敏感解人意的你，看出我內心的煎熬，覺察出我內心翻騰着的不平靜的波瀾。那一晚，又是在離海水最近的那塊兒礁石上，又是在月光灑滿海面的那箇舊時光，卻沒有了往昔溫馨的情形。你說，在知道舊日里我那段情感創傷之後，就決定做我一生的知己，用女性特有的寬慰與真誠挽救我那顆深陷泥沼的心，用熱情用溫暖將我麻木的靈魂帶出迷惘的黑霧。可不成想卻是今天這樣一個結局。既然已不能再給予我安慰與鼓勵了，那就選擇淡出吧。這樣也許傷痛會小些……我還能怎樣？挽留嗎？好像找不出理由。接受吧！帶着愛戀、帶着無奈、更帶着對你深深地愧疚之情。我痛，不是因為你的決定，是因為我給予你的傷害和誤解，誤解你那番真誠的知己夢；我痛，不是因為你的無情，是因為我荒謬不現實的幻夢，將你推至選擇淡出的絕境。一顆流星急速滑落在海的西岸，那是你消失在我世界里的背影。關掉，我的雙眼已是潮濕一片……

　　望不到頭的防浪牆，望不到頭的海岸線。海灘永遠是那麼安靜地躺着，一動不動的接受着浪花的拍打，海浪也總是那麼一刻也不消停地一個接一個匆忙追逐。匆忙地追逐，可是再怎麼追，再怎麼趕，前浪與後浪始終是那麼一個可親而不可近的距離。它們會無奈嗎？會悲傷嗎？無論你怎麼想吧，這就是現實——-前浪後浪再怎麼努力，總會是差那麼一點，永遠不能手牽手同時拍向沙灘。

　　我赤腳走在冰涼的濕沙上，身後留下一串孤單的淺淺的腳印。那塊兒離海水最近的礁石已被漲起的海水淹沒。好多個離別後的日日夜夜在忙碌枯燥中流走了。偏西的海風中帶不來你香甜的氣息，可心裡那點花紅卻依然鮮艷，芳香依稀。對你的離開我是沒有一絲抱怨的，也沒有理由要抱怨。相反，那種惦戀的情懷卻越來越深，越來越濃。這，也許會成為我今生永遠也無法釋懷的一段情感。在天際最後一抹夕陽睡去的時候，我仍會獨自坐在灰色的防浪牆上，遙望着海的那邊，想象着此時的你會做些什麼……海的這邊，是孤獨的我和那方沒有歸宿的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