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維護了誰的尊嚴

　　最近心情不佳，夜晚多做惡夢。但這與我今天所見到的事情卻毫無關聯，並不是表明這是夢的預兆，只不過一個是夢中的惡夢，一個是現實中的惡夢罷了。那究竟我又見到了怎樣現實的惡夢呢？這得從我在那家熟悉的麵館吃面談起。

　　那是一家陝西麵館，開張沒多久。開張的前一天我曾去過一次，滿以為可以來上一碗正宗的哨子面，卻不料麵館還末正式開張須等到明日。於是第二天下午6點我準時又來到麵館，卻見一幫人正圍在桌前吃吃喝喝，有說有笑。我正猶豫該不該進去，老闆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我，忙喊道“請進，歡迎光臨。”平時吃飯我總喜歡周圍靜一些，面對眼前觥籌交錯，人語嘈雜本欲退而求其它的店，但被老闆一聲熱情的招呼給留住了。算不上盛情難卻倒也令我不好拒絕。還好除了這一桌之外還沒有其它客人，往裡坐一點倒也還不算十分吵鬧。老闆拿過面單滿臉笑容，略帶自信的介紹麵館的特色麵食。我含笑點頭選了昨天就想吃而末吃到的哨子面。老闆客氣地說“稍等一會馬上就好。”而後交待給了師傅便又轉身去陪那座客人。老闆一走耳邊清靜了許多，那邊的話語聲便隱約傳來，“秦老闆我可聽說你在這做生意可有七八年光景了，小弟初來乍到以後還要您多多關照，來這一杯我敬你。”嘭的一聲玻璃杯相撞的聲音讓我不自覺地朝那邊望去，只見一位滿臉通紅身材壯闊的漢子脖子一仰喉節上下一滑動一杯啤酒就已下肚，而那位只有此壯漢三分之二身材的老闆卻是兩口才喝完。那漢子頗為自己的酒量而自豪，望着對面老闆的喝法不禁放聲大笑，笑的那位老闆不好意思的自嘲道：“哎，酒量不行啊，比不上秦老闆海量，來我給秦老闆滿上。”因為我曾是一位軍人，對那些豪爽的人總不免敬佩三分，便又仔細瞧了一眼離我七八米遠的那位秦老闆。心想他到底是哪家的老闆呢？想必應該是這家麵館的左鄰右舍吧。我的思考還未有個結果，那位老闆又端起了酒杯朝着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做了一揖，便道“老闆娘你可是成功男人背後的成功女人呀，這一杯小弟我先干為敬。”沒想到這老闆還文謅謅的，弄得那位老闆娘倒不好意思起來，扭扭怩怩。秦老闆可能是怕自己的女人不夠爽快，敗了自己的名聲。便一拍那女人那小巧的屁股嚷到：“婆娘，喝了它”那口氣不容置否，弄得那女人更加害羞起來，假裝慍怒地打了一下身邊男人的手臂埋怨到：“多嘴。”惹得滿桌的人鬨笑，那女人的臉便更加紅了。不知是剛喝下一杯啤酒的緣故，還是原本女人都有害羞會臉紅這一先天特徵，總之那白皙的臉龐紅的恰到好處，如初綻的桃花讓人不禁久久凝視。這時我點的面已經端上來了，便轉過身去專註的品嘗面的味道。在北方部隊五年的軍旅生涯麵食做為主食，讓我從無法下咽到無法忘懷現在我隔段時間不吃麵食就會覺得胃裡有一種失落感，而且每次吃着面總會讓我想起部隊的那些點點滴滴，所以每次吃面總是很安靜，就算是和朋友一起我也是很少說話，總把吃面當作是對美好往事的又一次回憶。吃完面，付完帳我走出麵館，快到門口時我又忍不住望了一眼那位秦老闆和他的女人。我想如此豪爽的男人怎麼會娶得個如此嬌小羞澀的女人，生活真是有趣，願他們過的幸福！是呀，幸福是一個多麼美好的祝福。是一件今人無限嚮往卻又難以實現的事情；一件讓人想看的明白卻難以琢磨的事情。希望在我心裡默默祝願祈禱的幸福不會有一天讓我看到她的支離破碎，就讓他們能夠長久吧！

　　可是許多天後老天和我開了一個玩笑。若不是那家麵館的麵食還算地道，令我戀戀不捨，再一次勾起了我胃裡的失落感；若不是這種感覺讓我忍不住又一次走進這家麵館，我不會相信幸福會如此脆弱！晚上六點鐘我準時又來到這家麵館，這一次陌生感已消失而胃裡再一次翻湧着上一次的味覺。於是便看都沒看面單，像一位常客一樣一進門就點了哨子面，而後坐下來等待着。品嘗着老闆遞過來的茶水，看着小店裡的電視，心裡仿似在等待回味一份美好的往事。這往事從口入進入胃裡誘發了味覺，再由味蕾將這一信號傳遞給大腦，於是大腦中便調出了所有與這味覺相關的信息，排好了隊走出帷幕。偶爾有一兩個急着想要快些蹦出來，那個幕前的我便知道那裡肯定藏着非同一般的美好往事。於是越發加重了我對回憶的祈盼，也越發讓我陷入深思。突然一聲碰的聲音打斷了我等待的回憶。這一次不是老闆的一句‘請慢用’而是一種十分刺耳的破碎聲。我猛的抬起頭，聲音從右邊傳來。待我轉我頭去，那邊兩個人一男一女已經扭打在一起，我猜想應該是一對夫婦吧。我不禁心痛，為何二十一世紀中國的夫妻仍然要用這種原始的粗暴的方式解決家庭的爭端，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爭吵，這隻會加深下一代人對於婚姻的恐懼和這一代人對於婚姻的絕望。我不忍觀之又恰好這時我點的面已經好了，於是便轉過身吃起面來。但偶爾從那邊傳來的一兩句女人尖銳的辱罵聲驚醒了我，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我不禁轉過頭去看那邊的場景。兩人已被眾人分開，這時我已能看清他們的樣子，待我那雙三百度近視的眼睛終於看清楚時，便驀然感覺到一絲悲傷，那爭吵的不是別人，正是秦老闆夫婦。那是曾經我以為天賜良緣的兩個人；是曾經我以為恩愛的兩個人；也是曾經我默默祈禱、祝願生活幸福的兩個人。而此刻相同的地點甚至相同的時間，這一切都破碎了。那個豪爽的漢子再也沒了豪爽的秉性，他不能將這不和諧的爭吵像喝酒一樣一口吞下。男人的臉面與豪爽的性格本無太大的牽連，但此刻在我的眼中也許也在那個男人的心中產生了深刻的矛盾。我想應該選擇平靜對待大度處之，而那人卻選擇了用武力捍衛‘尊嚴’，多可悲！一個家庭從它組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所謂的個人尊嚴，它要展現給人們的絕對應該是一個家庭的尊嚴。不是在夫妻發生爭吵時互相辱罵、大打出手；不是像那個名為秦老闆的男人那樣，丟棄一個男人大度豪爽的性格，去捍衛所謂的男人的尊嚴；也不是像那個作為秦老闆老婆的女人那樣，拋棄平日的羞澀，曾經的溫柔來維護所謂的家庭主婦的地位。我替他們和像他們一樣不理解婚姻的人們感到難過、悲哀，更替這些人的子女感到傷心、擔憂，他們童真的回憶里不應該有如此陰暗的角落。正當我陷入一種深沉的思索時，麵館老闆忽然神秘地笑着對我說：“怎麼樣，在我們這裡吃面還可以免費看一場好戲呢。”我張開的嘴一時沒法合上，看着碗里的麵條怎麼突然覺得噁心。或許他當時並未看清我臉上的表情，因為我看到他又轉過頭去得意的欣賞着他所謂的一場好戲，而留給我的卻是對這個病態嚴重、醜陋百出的社會的失望。我無法再忍受那刺耳的辱罵聲和狂怒的咆叫聲，將錢放在桌上便默然地轉身離去。

　　我想以後當那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刺激我的味蕾，扯開那回憶的帷幕時，有一個回憶的精靈會始終躲在那帷幕的後面再也不願出來。

　　回到屋裡，在我住的那幢樓房的對面又傳來了新的爭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