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只道是尋常

　　有些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加諸於他人。在她們的庇護下懵懂初成。等其漸染雙鬢，蒼顏白髮，都很難明白最是尋常歸處，當時就習慣依附於此，而今亦如是。——題記

　　指尖觸及水面的那剎那，冰涼之感迅速蔓徹身心，手不覺頓了頓，瞅瞅身畔的一大籃菜，猶豫着不敢按進水中，有點後悔，幹嘛自告奮勇在這寒冬臘月洗菜來着。“我來吧。”未及我回應，外婆已熟稔地濯洗。我悄然蹲於一側，碼着已經乾淨的菜葉看外婆通紅的手浸入水間。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手指關節因長年的勞作而彎曲，厚厚的老繭攀附其上，泛白的橡皮膏遮蓋不住因寒冷暴裂的傷口，隱隱透着血痕。“這孩子傻蹲着幹嘛，快走呀。”外婆嘮嗑着，我仍舊痴痴地保持着這個姿勢，望着外婆蹣跚的步伐。這幕場景，似曾相識呢。多年前，就這麼卧座於此，陪外婆浣洗衣衫。更多時候，是外婆動手，她總說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丫頭只會添亂，這般尋常的回應，我便默認了。可是到現在，我都無法為她分擔些什麼，即便是去洗一次菜，做一頓飯。

　　習慣她們對我的關愛付出。這幾日休假閑置屋內。每日清晨，在迷糊間聽媽媽的囑託，米與菜都淘凈了，回頭自己收拾啊。我只是不耐煩的縮入被窩，含糊應答。日上三竿再動身，匆匆忙忙地布置午飯。爾後煞有架勢的端上餐桌，邊看着弟弟狼吞虎咽的吃相邊心滿意足地聽他的恭維：貌似廚藝又精進了啊。長此以往，一直習以為常，認為這是她們分內之事，自己從來不會親力親為。其實是一句簡短的我來吧都不願宣之於口。雖然間或有過些許不忍。

　　是的，似曾相識。外婆提着洗凈的衣物拉着我走在歸家的青石板上，和着她輕柔的童謠，我能觸及她溫暖手掌里的粗糙，那是歲月毫不留情遺留的痕迹，也可以說是我加諸於她的辛勞。幼時的我不懂，但外婆總說我是她的拐杖，支撐着她回家。我沒心沒肺地笑，卻在此刻覺得外婆佝僂的身影是如此孤單凄涼。她的拐杖明顯增長了，距離她越來越遠，及至無所倚仗。

　　枯黃的葉片寂然滑落，濺起湖中漣漪。縱然是寒風瑟瑟，那絲瓜藤蔓依舊不離不棄地緊纏於遒勁樹樁。外婆腦後那幾縷飄飛的銀絲在夕陽的映襯下益發明了。我加緊步伐，說道：“等等我，等我扶你一起走！”

　　由此尋常意，縱使時光荏苒，然歲月靜好，莫負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