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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米。一個仰視的高度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得得9

1.28米。一個仰視的高度 標籤:只有一個地球

  一

  外婆進城看病來了。

  闌尾炎。望問聞切后,給外婆看病的胖醫生診斷道。 我鬆了口氣。闌尾炎。一種常見普通的“小病”,無生命之虞。此刻,我惟一擔憂的是外婆83歲的年紀,禁不禁得起手術的“折騰”?吃藥行嗎?聽說要手術,外婆一臉憂色。她向胖醫生懇求。語氣、神色像個孩子。是不是死症病(癌)?是!就不花那個“冤枉錢”了。遭胖醫生“否決”后,外婆刨根究底。

  二

  1.28米。當我聽到護士報出的電子秤上顯示出來的外婆身高時,怔住了。1.28米,一個矮小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刻度,可外婆在我的感覺中,並不矮小呀。外婆在大舅的攙扶下,蹣跚着往病房走去,在疼痛中,外婆那因生活重負長年鍛壓彎曲的背看上弓一樣更彎更駝了。

  住妥后,護士為外婆“掛滴”。銳利的針尖在護士纖細白凈靈巧的手指操作下,熟練地刺進了外婆乾枯發皺的皮膚,直抵靜脈,在藥物的消炎止痛下,外婆肚痛減弱了。疼痛一緩。外婆就坐卧不住了。混凝土建築物。鋼化幕牆。白大褂。來蘇水味。一切是那樣的陌生,讓外婆難以適應。外婆更多的時候,就站在窗前,默默眺望遠方。那是家,那裡有她喜愛着的雲霞一樣覆蓋著山野的油菜花。

  量體溫。測血壓。抽血化驗。一切正常后,外婆進了手術室。腹腔手術,一般只需一個小時,但是,外婆進去都一個半小時了,還是沒有出來。我忐忑不安了。不會不是闌尾炎吧?大舅憂心忡忡。我沒吱聲。不敢往壞處想,外婆一生吃苦太多,受難太多,上蒼有眼的話,外婆這樣好人應該安享晚年的。又過去了半個小時,穿着天藍色手術服的胖醫生出現在了門口。他示意我們過去。

  闌尾里有兩硬節。

  我聽了,心一沉。

  癌?

  惡性、良性要等切片結果出來才能確定。

  又過了二十分鐘,外婆出來。外婆術后的臉色更灰更黃,“溝壑”也更深了。

  老人家太緊張了。護理人員低聲含蓄地告訴我們,外婆身上有排泄物。我明白她所指,望着躺在病榻上一動不動、虛弱不堪的外婆,我心痛了。生活中,外婆十分要強。外公在她二十八歲那年“離”她而去,親朋好友們勸她再嫁,她怕自己再嫁后,孩子們受到委屈,沒有應允。在那艱難困苦的日子裡,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擔。為了掙得同男勞力一樣的工分,她學會了犁耙耕耖,男人們挑一百斤,她絕不挑九十九。這樣一個處處要強的人,現在,卻被疾病擊倒了,且生活不能自理,於外婆而言,這是多麼無奈痛苦啊!

  大舅端來了開水,為外婆洗身。外婆着一件破舊的棉毛衫,乾瘦的腹部被一圈一圈的繃帶緊裹着,我抬起外婆的身子。使外婆的身子與弄髒了的床褥分離。外婆的身子,無肉乾巴,在我的手中輕如一片枯葉。

  三

  惡性!切片結果粉碎了我們心中最後的希翼。儘管,這個結果我想到過,心裡也有所準備,但,一旦確定,依舊悲痛難抑。遠在無錫父親工地上幫工的母親回來了。在西安做生意的小舅、小姨匆匆趕回來了。

  看到兒女們回來“看”她,外婆不喜反嗔。有不是什麼大病?你們回來幹嗎?外婆正處在術后的恢復期,氣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她不知道,在她的身體的深處,癌,這個惡魔,正在瘋狂地吞噬她的生命。

  要想延續老人的生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再手術,擴大切除病灶的範圍。否則,腫瘤迅速長大,半年後,將堵住腸道┅┅胖醫生的話如一塊巨石壓得大家喘不過氣來。真實的病況,不能讓外婆知道,再手術需要的五、六萬塊巨額醫療費,更不能讓外婆知道。大家心裡清楚,二者只要讓外婆知其一,她都會拒絕治療。這個一生心血都傾注在兒女身上的母親,清楚兒女們的家底——大兒子去年蓋了房子。小兒子的二個孩子讀大學向銀行貸了款。小姨更慘,前年丈夫患尿毒症,每個星期透析需要五、六百塊錢……他(她)們都恨不得把一個錢掰成兩瓣用,外婆怎肯“亂花”他(她)們的錢呢?!共2頁,當前第1頁1

  本文作者:瘦棠寒蟬

  果然,外婆聽說要再手術,一口拒絕,死活不肯。小(我的乳名),把醫生叫來,拆線——回家!“逼”急了,外婆“逼”我。姆媽,別犟了┅┅大舅見勸說無果,心中着急,眼淚忽地涌了出來。大舅的眼淚把一切隱瞞的都泄露了。外婆望着心急如焚的兒女們,輕嘆了口氣。姆媽活到八十三了,夠了。看到你們這樣孝順,姆媽心滿意足了。外婆安慰我們道,一個人活在世上,和油菜花一樣,老了,熟了,就要收割,就會老去,你們不用難過的……

  就在大家為如何讓外婆接受再手術而絞盡腦汁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使我們陷入絕望的深淵——抽血化驗,那些科學的數據殘酷地告訴我們,外婆的身體不適宜再次手術!

  四

  外婆在醫院裡住了半個月後,出院了。大家的心情沉重、壓抑。我勸留外婆在我家休養幾天,外婆怕給我添亂,執意回家。向來節儉的大舅這一次特意租了一輛麵包車,“接”外婆回家。五月的江南,繁花似錦,春意盎然。我們誰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滿地春色。面對外婆,一個被醫學無情判了“死刑”的至親至愛的人,大家怎能會有一份悠閑輕鬆的觀景之心呢?麵包車在廣袤的田野上輾轉,二個小時后,麵包車踅進了一條逼仄的山道。家近了。這時,我看到外婆的臉漸漸生動了。

  車至村頭。外婆在我的攙扶下,下了車。夕陽普照,一地金黃。滿天夕暉中,外婆緩緩地走進了和她齊高的油菜地,走進了她熱愛忙碌了一生的黑土地里,外婆站在油菜地頭,捋下了一把青菜籽,雙手用力地搓了幾下,攤開,再用嘴吹去青澤的籽殼。去掉果衣后,一粒粒晶瑩黑亮飽滿的菜籽便嬰兒般裸露在外婆的掌心了。

  小,今年的菜籽結得比往年多,飽滿,外婆一定為你多榨些菜籽油。

  這句話,這個“多”字,讓我哽咽,淚如泉湧┅┅

  外婆,今年,我還能吃到你的菜籽油,明年?明明年呢?外婆,你“走”了,我到那裡去找你,到那裡去吃你榨的菜籽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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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瘦棠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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