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夢驚魂

　　文∕弦月（：仴哪臨嗨 群：墨香流離）

　　一場夢，如同下了一次地獄，將現實的我碾得粉碎，改變了我的人生。

　　不知道是怎麼來的，發現自己已經身在一個工作間內，看樣子象是一個劇務組，亦或是類似於傳銷組織的組織。四周是忙忙碌碌的人，沒有一個我認識的。

　　除來乍到，為了和同事們搞好關係，我試着和他們說著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職務，具體從事什麼工作。我說，我不會歌唱，也不會演講。但是，我象“小瀋陽”似的風趣幽默，吸引得同事們綻放了看似久違已久的笑容。原本冰冷僵持的空間迅速升溫。

　　接下來是每日正常的工作。雖然，我並沒有看到他們具體在忙些什麼，可是，每個人都顯得既忙碌又充實。就好象是上了發條的鬧鐘，雖然靜靜地躺在那裡，可時間卻一直在走着。

　　轉眼到了下班的時間，我整理好案頭的工作，準備隨同事們去休息。這是一個管吃住的單位，我又是新來的，當然象尾巴一樣跟隨着大家。大家也毫不介意。當然也看不出是如何的高興。

　　同事們把我帶到廠區外很偏僻的宿舍房區。不是樓房，而是一個挨一個的小平房。每個人都有一個獨立的房間。他們分別進去了。最後一個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手指了指毗鄰他房間的那個房間，示意讓我進去。我面無表情地看着面無表情的他。直到他進了自己的房間后，我想我也該進屬於我自己的房間了。不然，還能去哪裡呢？

　　門是虛掩的，我用手想推開，奇怪了，看似木質的門，怎麼很沉重呢？

　　手上加了力量，門被推開了，吱吱的響聲，攪得我神經紊亂。

　　腿不聽我的使喚，自己馱着我進了屋。

　　“咣當”一聲，門自己關上了。將怯怯發抖的我，狠狠地拋棄在黑漆漆的房間中。

　　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包圍了我。

　　我癱坐在地上，閉起了眼睛。

　　許久，我睜開了雙眼。眼睛適應了黑暗。白綾一樣的月光從碗口大小的方孔中擠了進來。屋內擺設依稀可辨。一張木床，一個石桌，和一隻碗。牆壁的顏色有點兒象遠古的石窟。在陰面的牆壁上還掛着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掛飾，散發著瘟蘊的神秘。我的行李和衣物散落在床上。我走過去整理我的衣物。突然感到自己輕飄飄的。象一朵孤獨的雲。

　　憋不住了，尿急的我摩挲着雙腿，在房間里找尋廁所。看見房間內果真還有一個房間，只是門象是反鎖着，有一股特殊的霉味兒鑽了出來。

　　我抬起的手還沒有向門上拍下去，“噹噹當”悶雷似的響聲嚇得我尿差點沒流出來。我房間的門被敲開了，一個黑影立在門口，說：“小楓子，走，吃飯去！”

　　說話的口氣象是命令，我不得不從。

　　奇怪了，他怎麼知道我的乳名？

　　從房間里走出來后，發現同事們都到齊了。一個個都用嗔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敢多說話，只是默默的低了頭，跟着他們。

　　這次來到了一個大餐廳。同事們排着隊到窗口去打飯。我也不例外，只是排在了最後。

　　看了老半天，我也沒有看出我的餐盤裡究竟是放了什麼。形狀和顏色令我作嘔，同事們卻吃得津津有味。

　　我呆坐在那裡，沒有朋友和親人的關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令我做嘔的食物。心裡只有一個慾望：想逃。

　　同事們很快就吃完了，我偷偷地把飯菜倒進垃圾桶里，也裝做剛剛吃完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洗刷着餐盤，跟着同事們交回了餐具后，本打算該回房間休息了，沒成想，大夥嘈嘈嚷嚷說要去加夜班！

　　沒辦法，為了不讓大家起疑心，還得象尾巴一樣跟着。

　　大家又回到了白天工作的地方，讓我沒想到的是，這裡竟然和白天大相徑庭！白天的“劇務組”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肉屠宰場！到處是碩大無比威風八面的機器和散落的斷肢殘體，不知名的泡沫狀的液體流浮於地面之上，散發著充斥耳鼻的血腥氣味！

　　我故做鎮靜，努力使臉上抽搐的肌肉放平緩。使得自己和同事們沒什麼兩樣。細心地打量着四周，尋找着“安全出口”。

　　我發現了一個窄小的木門，隱藏在機器的陰影里。加上我進來時的門，一共就這兩個。那個進來時的門就甭想了，它連接着象墳墓一樣的房間。也許，這個窄小的木門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

　　天知道那個窄小的木門可不可以打得開！

　　但是，那是屬於我的唯一機會，我十分想試試。

　　於是，我象竊賊一樣，悄悄地向那個門口移動。差不多了，我改成後退着走路，小步挪移。反背着的手摸到那個門的把手后，悄悄地壓了下去。居然開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轉過身，玩命似的跑了出去！我不停地跑啊跑啊，只是周圍一片漆黑，什也看不清。“啪”地一聲，燈被打開了，我才發現自己奔跑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身後傳來了轟隆轟隆的聲音。

　　回頭一看，原來是六子，我的大學同學，這讓我深深地吃了一驚。他比以前清瘦了，筋骨外露，嘴唇外翻，呲着兩個大尖牙，少了半邊臉。身邊還有幾個小鬼模樣的人。他們駕駛着一輛看似收割機似的機器狠狠地向我碾壓了過來。機器前端的收割部分已經經過了改造，是一個仿壓路車前輪的金屬圓柱體，上面有一個個凹槽，彷彿一個巨型暖氣片！

　　機器越來越近了，六子詭譎地笑了————-比哭還難看。我就象一隻弱小的螞蟻面對大象那即將落下的肥厚的腳掌。后脊背發涼，冒出了冷汗。

　　我要麼被機器金屬片分割成若干個部分，要麼就擠入凹槽裡面。為了求生，我別無選擇。機器的陰影覆蓋了瀕臨死亡的我。在那一瞬間，閃過大腦的，是短暫的空白，然後是父母、親人和朋友。人間情誼是何等的可貴，然而我就要失去了，從此不再擁有！

　　機器無情地落下了，我被硬生生擠塞在金屬片之間的凹槽里！那是人類無法忍受的疼痛，以及人體無法承載的正U型非生理彎曲！

　　機器每轉動一周，我就會遭受一次刺骨的疼痛。尤其是骨盆、胸腔還有頭顱。這也就是瘦小的我。換做體態稍大的人士，我想頭顱會被碾碎，腦漿象擠牙膏一樣的噴濺，胸腔會被壓碎，碎裂的肋骨會象尖刀一樣嵌入肉體里！我昏死了過去，不清楚機器轉動的匝數和它停下來的時間。

　　我醒了，在噴了一盆冷水之後。腿已經不能動了，手還勉強能動，頭顱裂開了一條縫，胸腔象釘入了若干個釘子一樣難受。

　　我被兩個衣衫襤褸的人挾持着，拖行了很遠后，被丟棄在一個椅子上面。手無力地垂着，頭仰掛在靠背上面。一個滿臉濃瘡泛着蛆蟲綠色膚色的人，在我身後低着頭，和我臉對着臉，開始作嘔。將嘔吐穢物吐在我的臉上，我緊忙閉了口目，並伸手擦拭。立刻上來兩個人反壓住了我的胳膊。嘎吱嘎吱做響，好險沒有斷掉。

　　那些液體覆蓋了我整張臉，開始順着髮鬢下流。由於呼吸作用，開始進入我的呼吸道。隨着血液的流動，蔓延到我的全身。那是一種變異病毒。我感覺我的細胞開始迅速衰老變異。

　　腳掌變成了樹根模樣，身上長了鱗片和黑毛。牙齒開始脫落，並生出參差不齊的尖牙。頭骨從裂縫處脫落掉了一半，裸露出大腦和眼球，那脫落的頭骨也沒有完全掉落，連着筋皮，耷拉在體外。我嘗試着說話，但發出來的是動物般歇斯底里嚎叫。

　　我被人推着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象一個鑄造廠。我眼睜睜地看到他們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裝入了一個水泥罐中，澆入了還冒着煙的液體，那人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

　　我又昏死了過去。這一昏，逃過了這一劫難。

　　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一個案板上了。看來，對我的折磨還沒有完。

　　我很想念我的親人和朋友，連以往的爭吵都顯得難能可貴，都變成我的奢望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們——-那些我熟悉和不熟悉的人類朋友。除此以外，在人世間，還有什麼更珍貴呢？

　　“滋滋”，機器運作了！淺藍色的激光光束，瞬間擊穿了我的身體！一陣陣灼熱疼痛，伴隨着焦糊的味道向我襲來。象電腦雕刻機般開始在我周身遊走。隨後，他們將我的頭、四肢還有下體，分別向六個方向牽引，有種六馬分屍般的撕裂感，巨痛無比。還好沒有扯裂就停了下來。我又被一個帶着毛刺的電鑽，打磨了我的雙膝、雙肘以及腳踝和額頭。也許是看我不夠美觀吧。

　　最後，我被投入一個試劑瓶里，裡面裝着醬色半透明的液體，然後，蓋上了蓋子。上面僅接連着一支塑膠管，供給着我呼吸他們特製的氣體。

　　我也不知道自己被浸泡了多久。反正看見嶄新的調劑勺子都生了銹斑。那花紋很美。除此以外，我沒再看見其它美好的東西。

　　門，吱紐一下開了，四隻大腳走了進來，我被鉗子一樣的爪子拎了起來，渾身滴着湯兒。我被拖到一個地牢里，並上了鎖。有一個叫納卡塔的人看守着我。

　　他們對我的折磨結束了。雖然，我身心疲憊，但此時，又是覺得未曾有過的輕鬆。

　　他們想過剝奪我人類的思維，並用他們的思想強佔我。但是，我用我堅強的意志力和對愛的嚮往，將我的思維反鎖在大腦的某個角落裡。象一個鵪鶉蛋一樣。有外殼的保護，才得以倖免。只是他們還蒙在鼓裡罷了！現在，我將它們釋放出來，充斥了整個的大腦。看了看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想，我最有價值的，就是我的頭腦了。

　　該好好地睡一覺了。

　　還能擁有唯一一件屬於人類的東西，我這一覺睡得很甜。

　　夢，總有醒來的時候。睜開眼后，我就看到了納卡塔。他正在遞飯食給我，我象他那樣的走路、動作，然後，吃那些令我作嘔的飯食。吃完還吧唧吧唧嘴，象傻子一樣晃動着腦袋向他討要。他好象明白了我的意思，給我又撥了些。

　　我對他們的命令、叫喊很順從，時間久了，他們也就不再懷疑。還給我開了鎖。又給我分派了差事。工作和納卡塔一樣，給那些象我一樣受盡折磨的人餵食。因為，每天都有新人到來。

　　日子久了，納卡塔成了我的朋友，確切地說是鬼友。

　　我和納卡塔每天都按時到一個叫伊貝托的鬼那裡去領取半瓶液體服用。否則，我們可能真的會死去！

　　我每天都想法子從納卡塔的腦袋瓜子里騙取哪怕一丁點兒信息。持之以恆，這條人類的真理在我這裡得到了充分發揮。能讓我這樣做和活下來的唯一理由，就是對人類的愛的嚮往。在我無悔的記憶深處，我還有一個深深愛着的人，她的名字叫娜塔莎。

　　如果，我還有機會新生，我就親口給她講述這次地獄之旅。讓她象我一樣學會珍惜，珍惜生命賦予我們的一切。當然，還有愛。

　　從量變到質變需要一個過程，而我，恰恰經歷了這個過程。我小有收穫。從納卡塔那裡我幾乎了解了事件的真相。

　　這是一個組織，比傳銷組織要可怕得多。傳銷組織是騙新人進來，然後讓他再去騙人，多數都是在錢財方面。而這個組織，是騙新人進來后，對其身體和意志加以迫害，使其變異和受其操縱控制，從而得以壯大他的統治勢力和領域。

　　而那半瓶藥水，就是大力復原劑。能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迅速恢復體力和外形特徵十二小時。

　　怪不得我在白天看到的都是人，夜晚看到的都人不人鬼不鬼呢！怪不得我的腿又可以走路了呢？

　　還有就是，如果兩支半瓶藥水合用，就可以完全恢復人形和體力二十四個小時。如果能在第二十三個小時與第二十四個小時之間，打破自己用餐的那隻碗，就可以重返人間。

　　一個邪惡的預謀，象雨後春筍般迅速在我心裡滋生。

　　我想殺了納卡塔！

　　如果，這只是個傳說呢？

　　如果，沒能在那個特定的時間打破那隻碗呢？

　　後果，我都是十分清楚的。

　　如果，這只是個傳說，那麼，我也已經殺死了納卡塔！不然，我無法得到那半瓶藥水！也不能驗證它到底是不是傳說！納卡塔死了，死了的納卡塔不能按時領取伊貝托的藥水，伊貝托終究會查清此事，我會死！

　　如果，沒能在那個特定的時間打破那隻碗，那麼，我也已經殺死了納卡塔！納卡塔死了，死了的納卡塔還不能按時領取伊貝托的藥水，伊貝托終究會查清此事，我同樣也會死！

　　是做是不做呢？

　　不做的話，我至少可以和納卡塔做後半輩子的鬼友！沒準我們可以一直活到拄拐棍兒的時候！

　　如果，這不是傳說呢？

　　如果，我能在那個特定的時間打破那隻碗呢？

　　風帆不掛在桅杆，只是一塊布；理想不付諸行動，只是虛無縹緲的霧。這一經典名言，堅定了我困惑的心！

　　決定做了，就在今晚。

　　在為新人們發放完晚飯之後，我偷偷藏了一個長柄勺。然後，悄悄地磨啊磨啊，磨出了鋒利的尖。我不知道該不該用這個傢伙對付他，還是換件別的東西。可物色了半天，還是沒有發現一件象樣的東西。算了，就用這個吧。越是鋒利的東西，痛苦就會少些吧。

　　我把傢伙藏在了坐墊下面。看看時間還早，就打起了瞌睡。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納卡塔都老了，牙齒也沒了，坐在一個石桌旁玩象棋，我總是在他喝茶水的時候偷吃掉他的棋子，然後，他鎖着眉頭問我哪裡不對勁，我憋住笑不吭聲。

　　肩膀被人拍了下，是納卡塔。還是那樣晃着腦袋比劃着，意思是要我精神精神，一會別錯過了去領藥水。他真是個好夥伴。我心裡象石子打破的湖面，蕩漾起圈圈的波瀾。心悸了一下，一閃即過。

　　凌晨兩點快要到了，那是我們領取藥水的時間。我的心撲通撲通亂跳。我以前連一隻小動物都沒有殺過，更別說人了。恐懼、不安、緊張象一枚枚炸彈，輪番轟炸我脆弱的神經。

　　有的時候想想，愛，也很可怕。它可以用無形的力量驅使你，使你比魔鬼還可怕。

　　咽了一口茶水，把傢伙藏在了褲腰裡，就去找納卡塔。象往常一樣，我們順利地領取了藥水。在回來的路上，我故意讓他走在我的前面。就在他將要進入他房間的時候，我把那尖銳的勺子，捅進了他的后心，奪過來那半瓶藥水，然後，把他推倒在他的房間，並關上了門。

　　納卡塔用右手捂住心口，仰躺在地上，血，流了出來，浸透了他的衣裳。長柄勺的尖端，高高地聳立着，象是在抗議這不平的世道。

　　納卡塔嘴唇翕動，竟然說出話來。他說，他自始至終都十分清楚我的心思和舉動，他也象我一樣沒有被他們所控制，也擁有着人類的大腦和意識。他也知曉那個傳說，只是他不忍心對我下手，因為他捨不得。他不想用人類的東西對付人類。他說，我根本打不破那隻碗。他還說，他也有所愛的人，他告訴了我她的名字和地址，要我轉告她，他依然愛她！

　　納卡塔抽搐着身子，好象沒了力氣。但是，他還是堅持着說出了最後的微不足道的話，他說，要想打破那隻碗，除非用他的血和我的血混合在一起，倒入碗內，等血液凝固以後，再狠狠地摔向屋頂！

　　我很震驚，同時，又感到萬分羞愧。

　　納卡塔走了，什麼都沒有留下。除了我的新生。

　　我的淚知趣的撲涑涑落下。

　　還有，心很疼。

　　我收集了納卡塔的血液，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液滴下，任它們混合。感覺象是歃血為盟的好兄弟。

　　一切都準備妥當，我現在要等的就是時間了！

　　在等待的時間裡，我拔出了那隻長柄勺，擦凈了滯留在納卡塔身上的血跡，並給他換了件新衣裳。用手撫睡了他的眼睛，並蓋上了單子。雖然，我們近在咫尺，卻是陰陽兩隔了，不能再觸膝長談了！

　　我和納卡塔之間的距離僅僅是陰陽兩隔，其實並不算遙遠，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仇恨。

　　我把納卡塔的那件血衣洗了，並縫補好。我給我的新人發放完食物之後，更換了他的衣服，給他負責的新人發放。站好最後一班崗。

　　在沒到來那個時間之前，我想試試我的那隻碗的堅硬程度。看看是不是如納卡塔所說的那樣。我找來了所有的銳器、鈍器，還有冰甚至火，都沒能使之損傷毫毛。真不知道這鬼東西是用什麼材質做的。如果用在我國的軍事武器上，那豈不是很拽？！也許是被人下了符咒也不一定！

　　其實，在試驗之前，我想都沒想要是我提前打碎那隻碗該怎麼辦？！因為，我對納卡塔有把握。信任，就是一種最大的財富。那麼，你，又真正能擁有幾個可以值得相信的人呢？

　　那個特定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來了，讓我們一起歡呼吧，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掀開被子，已經是上午九點了。我發現我還活着。

　　剛剛只是做了一個夢。

　　人活着真好，讓我們盡情地享受生命吧！不管是什麼感情都去珍惜吧，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親愛的，我的娜塔莎，你在哪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