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第一場雪

　　第一次在北方過冬天，最盼望的莫過於冬天的雪，臆想那種在鵝毛大雪中張開雙臂奔跑，任憑漫天雪花飄飛包圍我的場景。在我久久的期待中，今天，終於等來了北京的第一場雪。

　　早上七點四十左右，我如往日一樣，打卡后便去車間看看。

　　推開辦公樓的玻璃大門，我驚呆了，哇！下雪啦！在南方待了十幾年的我，今天終於又看見了雪花。

　　我撒開雙手，跑步去那空曠的草地。看，潔白的雪花扭着她那婀娜的腰姿，在微風中漫天的飛舞！雪花輕輕的落在我的頭髮上，落在我的臉龐上，落在我的手心裡…置身其中，被洋洋洒洒的雪花包圍的那種感覺，很是愜意！

　　中午時分，細細的雪花還在稀稀疏疏的飄落，草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同事們都說，這樣的雪在北京根本不算是下雪天。而我，趁着下班的間隙，拿着相機去公司旁邊的小徑去拍雪景。

　　我看到兩棵樹，不到一米之遙，寒冷的北風早已帶走了它們身上所有的葉子，全部的枝幹裸露在外面，沒有絲毫的掩飾，可它們似乎在相互依靠、相互信任般，枝幹緊緊的交叉在一起，傲視着漫天的雪花。兩樹下面的草地上，白白的積雪一寸多厚。我後退了幾步，按下了快門，在本子上寫下：

　　那一襲白

　　是上天抖落的

　　相思親吻

　　大地

　　車輪輾過的小徑上，積了薄薄的雪花，一直向小徑延伸，很長很長。而兩旁密集的樹木，焉焉的耷着腦袋，看不到一絲綠色。我按下了快門，在本子上寫下：

　　就算是

　　斑駁的雪痕

　　足可以讓兩旁的樹木

　　失去顏色

　　在南方長大的我，從來沒有親眼看到過那麼多光禿禿的、細細的樹枝傲然在雪中生長的勢頭，我連忙用相機拍下了它們，在本子上寫下：

　　沒有了那

　　往日的蔥翠

　　哪怕被風

　　擄走最後的一片葉子

　　仰或是冰凍的嚴寒

　　灑下一身的白雪

　　仍堅強的擁抱

　　蒼天

　　下班的時候，雪已經停了。白天下的雪也不知什麼時候已悄悄的融化，絲絲乾冷的北風惡作劇一樣往我的衣領裡面鑽，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推開寢室的門，把筆記本電腦攤在簡易的書桌上，思念這鬼東西就毫不介意的爬上了我的心頭。

　　很多很多年前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頑皮的我從村子里的小學校散學后，扔下哥哥姐姐們傳下來的書包，從柴火灶里扒出一個紅薯來，一邊剝皮一邊往外跑，一邊往嘴裡送一邊加入同伴們的打雪仗當中。

　　那年冬天，雪很大，隨意抓點雪在地上一滾，就會滾出一個很大的雪球來。

　　我們村是一個很大的村子，有四個生產隊，加之那樣的年代，堆雪人打雪仗的玩伴自然特別的多。村子的中央有兩口魚塘，厚厚的冰層早已把它封得嚴嚴實實。由於當時的魚塘很深，父母們一再強調，嚴禁小孩去魚塘中央打雪仗或者滑雪之類，否則，屁股非得被父親那肥大的手掌抽腫不可。

　　玩得正酣的我早已忘了父母們的訓戒，暮色籠罩村莊的時候我們還在魚塘中央玩得不亦樂乎。這下糟糕了，有的父母已經拿着竹條站在了魚塘邊開始喊人，接着一個一個被父母老鷹抓小雞般給拎走了，唯獨我，躲藏在魚塘邊人家的屋檐下，任憑父母在家門前怎麼呼喚自己的名字，就是不敢出來應答，害怕一應答，父親那肥大在巴掌就會着實的落在自己瘦小的還沒長好的細嫩屁股上。

　　天已經全黑了，村莊四周亮起了點點燭火，沒了雞鳴狗吠之聲，靜靜的。

　　剛才還渾身透着熱浪的我，剎那間感到一陣冰涼，陰冷的夜風和着細小的雪粒呼呼的拍打在我臉上。不能再堅持了，實在是不能再堅持了，我硬着頭皮，移動着麻木的雙腳，朝着家的方向艱難的前行。

　　焦急的父親見我耷着腦袋回了家，倒沒了我想象中那麼嚇人，拉着我冰冷的手，徑直去了廚房。灶里的柴火燒得旺旺的，竄出的火苗讓我一進門就感到溫暖。我坐在灶前，烤着通紅的小手，母親一邊嘀咕，一邊把熱水倒進木盆里，小木凳也擺在了木盆旁邊，我把腳放在盆子里，左腳擦着右腳，一會又右腳擦着左腳，母親變戲法似的，把一碗熱騰騰米飯端在我的面前，我接過碗，淚水悄悄地滴進我的米飯里……

　　時間一晃而過，我便成了兩個孩子的父親，她們今年剛好也是我當時那麼大，也是那個特別貪玩的年齡。可是，單親家庭的她們，作為父親的我卻獨自在北方的城市，獨自賞着北京初冬的第一場雪啊！

　　淚水在我眼眶裡打轉，我已學會了不讓淚水流出來的堅強。無數個寂靜的夜晚，思念爬上我心頭的時候，我便溜進，多年不曾動筆的我，扔掉了鋼筆，靜靜地敲打着鍵盤。

　　在檢查以上文字的時候，我又重複了上面的那段句子：

　　沒有了那

　　往日的蔥翠

　　哪怕被風

　　擄走最後的一片葉子

　　仰或是冰凍的嚴寒

　　灑下一身的白雪

　　仍堅強的擁抱

　　蒼天

　　12。210：05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