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拐彎的行走

　　拐彎的行走

　　一

　　記憶里，你的觸角從來沒有延伸到長江的中游；記憶的匆匆行色告訴你，你應該去那裡駐紮靈魂的營盤。於是，在一個陽光比行色更茂密的早晨，你拎着旅行包就孑然隻身出發了……當火車咣噹噹的從青海高原的裙裾邊緣駛出時分，眼睛里的陌生和熟悉交替在腦海的深處翻卷着身軀。熟悉的是黃土高原的蒼勁與焦黃，一種大美，一種遒勁的富有張力的面孔讓你暗暗心生苦澀，叫你不由自主地被蒼茫所征服，你不得不被山的雄宏與偉岸叫絕；陌生的是來自遠古的書札里的描述和眼前的此情此景的不相般配的齷齪。彷彿那些羸弱的濁流就是高原的睫叢里流淌出來的眼淚，是為情景的遷變而暗然神傷，獨自悄然啜泣。有誰能夠理解大山的淚水裡究竟蘊藏着什麼呢？有誰能夠知道這點點滴滴的跨越時空的記憶里究竟有幾多輝煌和驕傲？或許是在妒忌着些什麼吧？

　　是啊，感情就是一柄利刃，無論是活物，還是沒有生命氣息的大山，一旦被情感所困惑、所引誘就會被利刃所戳傷，最終受到傷害的是付出情感的雙方。生活就是很偶然的事，說遇見了、擁有了，就恰如其分地擁有了遐想萬千的過去；要是你等的話，也許一百年、一千年也不一定會按部就班的走進你的歷史的長河。任何人與事，都不可能按照事先設計好了的思路來進行。譬如，這條小河從源頭奔跑而來，遇見了大山就得繞行而不能翻越；譬如這座大山從地殼裡拱起時，遇見了壓力，於是就有了山的嵯峨和褶皺。

　　定西、隴西的山間田地里生長着焦黃的莊稼，低矮的麥子頭頂着短小的麥穗在熾熱的空氣里乾澀地顫慄着，怯生生地瑟縮着、蜷曲着佝僂的身軀。缺水少雨的季節里它們倉促里鼓起勇氣爆出繁衍生息的消息。就連那些個原本青翠的玉米植株也是那般顯得柔弱，耷拉着枝葉，滿眼裡儲滿對水的渴望……熱浪翻滾，麥浪不得不隨風搖曳，步履有些踉蹌；乾澀彌散，青紗帳都無法掩映住地塊里的土地，心神不定地遠眺山後的雲彩。皴裂的田地油然而生出嗆人的、幾乎讓人窒息的氣息，這樣的田地缺少的是水的庇佑，缺失的是綠蔭的呵護，你只要看一眼，就會分明地從它們的神色里、步履里、焦灼里讀懂它們的無可奈何……

　　時間的車輪滾過大散關就進入了西安地界，八百里秦川站立着，除了矗立的各式各樣的建築，眼裡的土壤披滿墨綠的色彩。三秦大地自古以來就是中華文明古文化的發祥地之一，這裡的草木茂密，植被蒼翠蔥鬱。無論是在滾滾的黃河之濱、幽幽的渭河河畔，還是在繁華鬧市、靜僻的農村，哪裡有炊煙裊裊，哪裡就有如絲如黛的綠色張揚季節深處的色澤。雖然有些綠色只是季節性的出現在你目光所能觸及的田園、城市、山巒、河澤，但足以讓你興奮一陣子。因為這是久違了一種心緒，從西寧到西安的近千公里的行程中，你第一次發現了這麼大、這麼多的綠色，有點讓你目不暇接，有些讓你無法自抑住發自內心的喜悅。因為綠色就是在人類誕生的時候陪伴在左右，呵護人類走下高大的林木、走進文明進程的軌道。綠色是人類精神的後花園。

　　二

　　匆匆趕路的火車很快將你又帶入河南地界，火車呼嘯而去時帶着你的憂傷、你的從容、帶着你的嚮往……淡紫色的午後將你不假思索地拽進更加翠綠的中原大地。生於斯、長於斯的依舊是那麼燦爛的文化的烙印，它們在不經意間觸及你敏感而脆弱的神經。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這裡的每一寸土地粘着血與淚的記憶，無論是從黃帝和蚩尤部落氏族間的征戰來說，還是回顧不遠的中華民族的屈辱史，都會分明地給你一種撞擊、一種久久無法平息的太息……似乎這些蔥蘢蘢、葳蕤蕤的植被要掩映住些什麼，可是歷史是不容篡改和背叛的。所以每經歷一座車輛要停下來的車站，你都要到月台上來，用自己的腳板接觸這片熱土，用自己的鼻翼深吸幾口這裡濡濕的空氣，用自己的耳朵來聆聽這裡的蟬鳴蟲喃，用自己的思忖的心來感知地域別樣的風物與景緻。這裡的風物人情、山川河流都蘊藏着悠久的中華文明的枝蔓。這裡經過了多次、多種文化的大融合，這裡的文化積澱、歷史文化都是那麼的源遠流長。在中華民族的歷史長廊里，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用那麼粗大的枝筆，書寫着濃墨重彩的畫卷。共4頁,當前第1頁1『作者：yuyi』

　　三

　　和着機車的汽笛聲，你和久違了的雨點的腳步一塊兒邁進了江城——武漢。濕熱的空氣簇擁着你漫步在漢口、武昌、漢陽三鎮的街衢間，你的眼光就那麼不經意間熨貼在有“九省通衢”之稱的武漢的面頰上，注視着使它有些渾身不自在了。整個城市都是那麼熱氣騰騰，粗聲地喘息，如同漢水和長江匯合出洶湧的波浪。你要更加深切的體味到這樣的感覺，你就得登臨黃鶴樓。拾級而上，一層樓、一層樓去觀瞻，你就會有別樣的收穫，你就會更加深切地明了這座曠古名樓的詭異風情。填充你的視聽面板的究竟是怎樣的“窗涵夢澤三秋水，袖拂蘭台萬里風。” 的壯闊？堵塞你的肺腑的究竟是怎樣的“懷鄉覽古無窮意。”？荊楚之山水多翠綠，隨便行進在哪兒，就會覺得人在畫中游；楚人有才，就拿眼睛里所見的亭台樓榭、林木池水的謀篇布局來看就足以證明之。幾根竹子，幾塊石頭，花費不多，卻能領略到自然和人相同的精神。風景與人相親相愛，愜意之極。恰如鄭板橋所說：“風中雨中有聲，日中月中有影，詩中酒中有情，閑中悶中有伴。……”此刻，你也就不難體悟到鍾靈毓秀的韻長深意了。回頭再看公園的景色儼然一幅天然秀美的國畫長卷，盡顯江南園林風韻。登樓遠眺，唯見長江天際流；俯視園內，只見天光山色、花木亭閣相互輝映，妙趣橫生。

　　草草在武漢吃完飯，你就乘汽車繼續向西南方向的張家界行進。車子駛出喧鬧的城區，撲入眼帘的是千里沃野，萬畝良田。期間，間或會有植滿荷花的水塘。荷葉田田，讓你不禁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輕輕地閉上眼睛，自然的回味起曼妙的文章，是多麼逍遙，多麼愜意的事啊。你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荷花只是我生命里一種單純的夢想，一種安定而緩慢的成長。是啊，當風拂過，荷花會送給你她衣袖裡蘊藏的暗香；當你路過荷塘，請你悉心地欣賞，荷的顏色，一如雨水漂白洗凈的衣裳，而那片片顫抖的葉子就是你逗留的印象。倏忽，天空不由自主地退卻了最後的雲朵，雖然陰霾沒有留下太多的雨滴，就悄然撤出了無法駐守的陣地，竟也灑下一抹夕陽的餘輝，照耀萬里平原大地。一路的燥熱和疲憊就在你不知不覺中消散殆盡。你的思緒隨着車輪的疾駛、隨着車窗外飄移的家園、田地、雲朵漂移……隨着水牛的一聲悠長而深沉的低哞、把你雋永而敏感的心田悄然地擊傷；你感性而空靈的心田裡究竟住滿怎樣的憂傷？此刻有一首詩，最能表達你的心境： 縱使千般樂事都如雲煙杳杳/甚至難以把殘碎蹤跡來追想/但一個快樂日子的不朽影像/還徘徊在水邊/秀朗而佳妙。

　　是啊，這裡的風光旖旎、河流充滿潤澤的氣息、山色也是那般青翠欲滴，卻與青海高原上特有的山之強悍、水之瑟縮各有千秋。

　　是夜，你的夢裡呈現這樣的一幕：船塢在水中悄悄地行進，你一會兒揀起船邊的蓮蓬，一會兒撈起一尾鯉魚，一會兒捧起一串串不絕於耳的蛙鳴。浮萍隨船犁開的水沉浮、漂泊；歲月和船一樣藏進記憶的脈絡深處，漂流的船從此就再也沒有回到原來的碼頭。沿撐開的槳葉，船塢從密匝匝的蓮葉中鑽出來，駛向前方幽藍的天宇……一串挖掘機粗重喘息聲把你從睡夢裡驚醒，田野只是深埋在夜色的空曠與迷離中發出蟲的呢喃、蛙的合唱。遠處，七、八個星星寂寞的眨巴着眼睛……

　　此時，大巴司機嘟囔了一句：“我們現在進入了湖南地界了。”

　　四

　　三面環山的湖南是長江中游一個富庶迷人、文物古迹眾多的省份。三湘四水滋潤的湖南大地山奇水秀，你的眼眸塞滿河流溪水清澈俊秀的水鄉畫卷，你的視覺舞台上站滿林木的蔥鬱，你的思維的砧板上斜躺着悠遠的歷史篇章和千古風流人物。誰都知道這裡的景觀堆珍疊玉，藏奇納秀。恁誰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愛上這裡的青山綠水和風情萬種的歷史文化景觀的。共4頁,當前第2頁2『作者：yuyi』

　　你的步履在湘西的地界里逗留數日，你的思緒和你的軀殼、還有你的靈魂都曾經在這裡

　　洞開……尤其是聞名遐邇的湘西民族風物風情和張家界（被譽為“放大的盆景，縮小的仙境”。），有詩可以為證：“如斯仙境何處有，勸君早做武陵行。”這裡不僅有“百里畫廊”之譽的茅岩河：峽谷幽深，灘多浪急，風光無限；更有甚者沿河兩岸全是高達數百丈的青崖石壁，壁頂山巒逶迤,林木蔥蘢；壁間灌木叢生，山花點點，鳥鳴深谷，猿啼幽澗，石壁岩貌，千奇百怪。故此，人們就把沿途水碧山青的宜人景色，如畫風光，與比長江三峽相比擬。索溪峪境地峰巒重迭怪石林立，溪流淙淙，林繁木茂，風光綺麗。用山峻峭，石崢嶸，橋驚險，洞神奇，水清秀、瀑壯觀形容它的山水是恰如其分的。張家界可以說是“遍地奇花異草，蒼松翠柏，蔽日遮天；奇峰異石，突兀聳立；溪繞雲谷，絕壁生煙”。每當雨過轉晴或陰雨連綿天氣，幽幽山谷中生出了雲煙，雲霧飄緲在層巒疊嶂間，雲海時濃時淡，石峰時隱時現，景象變幻萬千。據稱張家界有“秀水八百”，眾多的瀑布、泉、溪、潭、湖泊等各現其妙，而且秀水使山林更有生氣。走在溪邊小徑上，清涼沁人心脾，踏木橋石階，觀魚深潭戲水，聽布谷鳥的叫聲在山谷間回蕩，也許驀然間還會有這樣的巧遇：背水雞——當地一種自己長着水囊儲水毛華麗的山雞，正在溪邊痛飲。武陵源是土家族、白族、苗族等少數民族的聚居地，一塊塊梯田，一間間房舍星星點點點綴有青山綠水間，綠樹四合，炊煙裊裊，假如有緣趕上當地節日，還可欣賞到民族歌舞。他們與武陵源的大山、密林渾然一體構成一幅原始蒼茫的畫卷。你不由得吟哦存儲在你記憶里的那些明快的古詩，和古詩里蘊藏的意境是多麼的與這塊神奇的土地融合在一起。這樣快意的旅行今生還會有幾回？你就這樣沉浸在從你身邊流過的山泉的清韻里，默默的祈求，如果還會有機會的話，你那兒也不去，就來這裡再一睹美麗的張家界的芳容與倩姿，再來掬捧起甘冽清醇的溪水……

　　五

　　由於時間和行程里的一些誤差，你不得不與張家界的行程暫時告別，你別無選擇，只好借道奔赴長沙。在去長沙的路途中，又是淅淅瀝瀝的雨，把整個原野籠罩在瀰漫的雨霧中。車窗的玻璃上的雨絲，分散成一個個的點，你追我趕隨疾駛的車子飛揚。你的心也在朦朧之中飛揚，期待前方的目的地。身披蓑笠的農人在水田裡插秧，渾身濺滿泥漿，幾隻白鷺悠閑的在他們的頭頂盤旋。車窗外的世界都沉浸在雨霧的遐想里，沉睡在農人美妙而富有節奏的勞作之中。突然一行大字闖進你的眼裡：“路是鋪下的碑，碑是立起的路。”何嘗不是如此呢？生活里的事實顯然化做成一個無庸辯駁的真理。

　　經過將近四個小時的跋涉，你終於抵達長沙，這個美麗而充滿生機的都市。由於大中專院校的學生放假，你沒有及時購得返程的車票。你就暫時的住進一家旅舍，等待火車挪騰出的一個罅隙把你帶走。等你買得車票的時候，時間的指針又翻過了一天。次日，你在候車的縫隙里親密的和這座城市接觸。你就象是一個被遺棄在陌生地界里的孩子，坐在出租車的車廂里四處尋找馬王堆漢墓的遺迹。一個好心的司機把你帶到了湖南省博物館，你在那裡，把自己的雙腳踩進到了2100多年前的古長沙國的時空之中。

　　你獨自翻閱這段蜚聲海內外的經典時，你的指肚上充滿“公元前”的塵封的味道。這味兒，一會兒顯得很是濃郁，一會兒又是那麼清淡，沒有些許的氣息。但是，你不得不為那段歷史里先民的偉大的智慧所折服。無論是建造如此恢宏工程的設計之精巧，還是如此龐大的工程量的完成；無論是其中發現的精美的絲帛、絲帛上書寫的文字、圖畫以及文字里蘊涵的醫學、養生、天文等知識的詳實和豐富，還是木牘、竹簡、陶器、各種式樣的木俑、樂器、餐具、酒器等的精緻；無論是各種糧食作物、調味品、中草藥的多種多樣，還是衣物、織錦的獨具匠心的高超技藝；無論是棺槨的設計，還是遺體的處置；都呈現出當時高度發達的社會文明和先民們巧奪天工的構想。共4頁,當前第3頁3『作者：yuyi』

　　而且，期間所發現的輕如蟬翼的素紗禪衣，（據說是罩在色澤艷麗的錦袍上穿着，以使綉袍上華麗的紋飾若隱若現，增加一種朦朧美的感覺。）以及墓主人辛追的屍體歷經數千年不腐的神奇，都留給你無窮的遐想。你總是在想，就古時的技藝，這種衣料究竟是怎樣加工而成的？竟然達到了“薄如蟬翼，輕若煙霧，舉之若無。”之登峰造極的境地？

　　六

　　叮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你從沉睡之中喚醒，一個悅耳的女服務生的聲音傳入你的耳膜：“先生，凌晨四點了，您要乘坐的火車半小時後到達長沙站。”

　　待到你走出賓館時，霓虹燈依舊閃爍着激情的光芒，濡濕的空氣立即將你包抄着、簇擁着、推搡着塞進擁擠不堪的“廣州——蘭州”的火車車廂里。莫名，你的心裡升騰起一種悵惘，原本的行程就這樣在長沙拐彎……

　　也許，這些在你的心裡並不算什麼，你就權當拿自己開涮罷了。你給尋找了一個足以慰籍自己的託詞：雅魯藏布大峽谷，之所以在南迦巴瓦峰與加拉白壘峰之間作神奇的馬蹄形大拐彎。就是因為水的詼諧和浪漫造成的，非如此她就少了些許生命律動的動感，少了些許嫵媚的神韻和神秘。

　　於是，你就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共4頁,當前第4頁4『作者：yu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