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這個冬天是乾燥的，那片潔白終究還是沒有如期而至。

　　我的唇，像那熟透了的石榴，掛着一道道鮮紅的口子。

　　轉眼，在那個異省市的大學已有兩年光景。曾經的回憶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戀舊的人，現在看來，那些個不舍，那些個是是非非的思念，不過是過眼煙雲。像是自己為自己導演的一場話劇，那些經歷，是為此話劇添加的些許調味兒元素，不關乎最後的結局，只要還活着，事物總是不斷地發展延續。或人，或事，或物，朦朧朧，淅瀝瀝，直教人摸不着頭緒。

　　冬天的午後，有着溫暖的愜意。

　　這個冬天是寒冷的。聽說一些同學都打工去了，而我，終日與床，褥打交道。倚在床背上，翻開那本藍色包裝的舊書，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裡面紅藍黑的線條和圈圈，在中間的位置還夾着我用衣服標籤做的簡易書籤。記得當時去書店淘書時，正是被它的封面所吸引：淡藍色的背景下，片片白雲氤氳閃閃，大海無垠，與天空結合在一起，幾隻海鳥在空中遠處飛舞。

　　我喜歡純凈的顏色，就像我喜歡純凈的女孩子一樣。像藍寶石，像紅水晶。

　　冬日的陽光顯得有些羞澀，並不刺眼。透過玻璃窗打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把我的身影投在了掀開的書頁上，一片陰霾，一片潔白。我着迷於這種淡靜閑適的生活，正如那“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或是那“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亦或是“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但是，我恐懼空白，大片大片的空間空無一物，只剩自己。沒有鳥叫，沒有蟲鳴，沒有風嘯，亦沒有任何人的喘息聲，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只能感覺到自己逐漸減弱的心跳。

　　我陷入了文字里。深深陶醉於那墨香書頁之氣，迷戀上古詩詞的韻味兒，沉淪於抒情散文的淋漓盡致。她們就像美女一樣對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讓我的精神充實，閱歷丰韻。像一團團浸泡過香料的棉絮，慢慢的，一點點的塞進我的心窩裡，然後慢慢擠壓，讓所有的味道融進血液里，隨着血液流滿全身。然後，我就會如痴如醉，像癮君子嘗過大麻后的飄然，如情人合歡后的歡愉舒適。

　　雲里霧裡，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熱鬧的街市，尖銳的汽笛聲時不時穿透我的耳膜，車輪與路障轟隆隆的百般交集，然後風塵僕僕的呼嘯而去。

　　我無法忍受這些聒噪，打破我內心的寧靜。北風也肆無忌憚的招搖過市，如惡鬼撲食般在空氣中遊離，那聲音讓我心悸，令我窒息。

　　姑且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企圖阻隔外界一切的嘈雜。對於音樂，我喜歡純凈的感覺，就像我喜歡純凈的顏色，喜歡心臟在鼓面上跳躍的感覺，喜歡心情在琴弦上攀爬的迷離。我渴望着她們能給我點寫作的啟示，只可惜，音樂循環了好幾遍，心都淘碎了，可竟是想不出一段兒曼妙的文字，這讓我心生畏懼，文字是我心靈慰藉的良藥，如今，幾乎失靈了。

　　我喜歡安靜，可更怕孤寂，得找些物什來轉移內心的恐懼。

　　音樂還在無限循環，直至將手機的最後一格電耗盡；順手抓起一本文集，搜尋可以令我心痛的文字，因為快樂總是太短暫，只有傷痛可以令人記憶猶新，它才能讓我擺脫精神的空虛。

　　音樂聽膩了，文字看到了後序，抬起迷濛的眼睛，只見是雜亂的院落，冰冷的院牆把我封閉在這個方正的牢籠里，只有那幾棵粗壯的高大梧桐，像一個個赤身裸體的巨人，頂天立地，砸進我的視線。天空，一片奶白色，空無一物么？如果說天空是一個女人的臉，那麼，那些密密麻麻緊湊的污漬，就是她臉上的雀斑了。

　　儘管天很冷，路上仍舊是那轟隆隆的車輛，和那嘰嘰喳喳的人群。

　　廣場里人頭攢動，書店的每條巷道里，是絲絲擦擦的翻頁聲。人們自顧自的，忙碌着。

　　“先生，一共135元。”收銀員巧笑倩兮，聲音甜美如鶯。

　　呵呵，小雞兒說我有病，電子書不看，花那麼多錢買書看。如果說這算一種病的話，那我就是有病吧，時間悄然而逝，生命仍在繼續，文字一行行在視線中閃過，如果在腦海中不留一物，那無非是生命的浪費，我不甘心。哪怕哪天寂寞了，或是要死了，用枯槁的手撫摸着粗黃老卻的書頁，心裡也會頓覺平靜，安心。

　　打開radio，正放着迷離傷感的輕音樂，那留聲機般的旋律，倒影着燈紅酒綠，這是個紛亂的夜晚，雨霧氤氳中，充斥着難聞的氣息。還是鄉間安靜些，不遠處傳來幾聲狗吠，雞舍發出呱呱呱的聲音，路燈泛黃的光暈，向地上潑灑而去，然後四濺開來，溫潤，曖昧。天，是墨綠色的。

　　時光荏苒，一天天逝去，像女人的容顏，瞬間的芳華，最後只留下殘缺的底片，似乎是不曾見一丁點兒的曾經存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