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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江南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江南必然是這樣的!

  ——題記

  當清晨第一抹晨光撫落青石大街的時候,風黏住了趕腳的過客,淡出了一腔思念,雨打濕羅珊,纏成絲線,隔出一行清淚。放眼望去,老艄公已經起身,解開船栓,掄起木漿,正在準備一天的工作,也許一仗木漿,就是他的一生,一方清池,就是他的歸宿,一輪明月,就是他一腔的思念!

  過客遠道:“大爺,開船兒不。”

  艄公回喝:“上船吧,小夥子!”

  過客急忙道:“謝謝了,大爺!”

  過客上了船,連忙謝過艄公,艄公只說了一句:“都是外鄉人,就應該互相照應,沒什麼。”只見過客趕了一夜的山路,已筋疲力盡,艄公便拿出自己親手做的蕎麥糍粑,遞給過客。

  “來,小夥子,餓了吧,吃着吧。”(過客一邊推辭,一邊說著)“大爺,您糊口也不容易,您留着自己吃吧,要不給您的家人吃也行”,(大爺長嘆一口氣)“就我孤家寡人一個”。大爺放下糍粑,獨自走向內堂。看着大爺的背影,過客心生憐憫,有一種很想照顧,關心這位好心的老人,此刻,他已經不是載自己過江的艄公,反而更像是自己的到來,陪伴了這位殘年寂寞的老人,載他渡過流水般的歲月。曾今有人和我說,歲月是一場雨季,黃了油稻,綠了芭蕉,紅了櫻桃,而今我更覺得,歲月是這張木筏,渡載千萬人,渡過後留下片刻水痕,不久便消散於畫卷中。正如老艄公的人生,過濟了千萬人,卻有誰能在百年之後,還記得這位曾今毅然幫助過自己的人呢?也許是我太過於多愁善感,對於周圍的事物總有一絲感慨,但是人不就是在情感與現實中活着嗎?

  午後,艄公烙好了饃饃,叫客進來嘗嘗,入堂后,發現艄公早已備好了兩杯紅高粱酒,和幾個辣蒜子,過客很驚訝的問道:“大爺,您這是?”艄公答道:“俺們早就看出來你是北方漢子,怕你吃不慣這南方的米面,喝不慣這米酒,俺就倒弄些西安饃饃,來給你下這高粱酒,船上人,沒啥好的,別嫌棄。”頓時,過客的內心一涌,硬是忍住了這匡熱淚,這也許是他最近吃的最滿足的一頓了。

  他們邊吃邊聊,就像一對父子,沒有隔閡,不用顧忌,各自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在深聊之中,過客才知道,原來老艄公曾今有一個兒子,也是船上人,但曾為了就幾個落水貪玩的孩子,不幸溺死了。聽到這我的腳不自覺的動了動,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客不敢說話。但是,老艄公看穿了過客的心思,長嘆一口氣,用低沉的聲音說:“我不後悔,不怪別人,更不怪自己的兒子,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聽到這,過客更加疑惑了。原來,在艄公年輕的時候,他是附近一個村的村長,經常來這條江里捕魚,為了生計,甚至有時發大水,也要冒着生命危險來一場。那是一年的雨季,江里發了大水,好多魚蝦都沖了出來,艄公毅然帶上工具上了江面,但是,突然他彷彿看見在不遠處,有幾個人被洪水中的漩渦沖旋着,此時,艄公猶豫着,不知自己是否應該下水救人,但是掀然的洪水助長了他內心的恐懼,他退卻了。不久之後,他聽說了那幾個人的死訊,此刻,他留下了羞愧的眼淚。

  從此,他退出了村子,帶著兒子決心守着這條江,守着村名的靈魂,鎖住自己的心。聽到這,過客彷彿知道了什麼,但話到口邊便哽了回去,只是低着頭,品着高粱酒。

  飯後,下起了一段過雲雨,本已半盅高粱酒進肚的客已似醉非醉,伴着這江南細雨,更是陶醉。江南有着世上最最落寞的雨,看不到雨絲,卻可以感受到雨的輕柔,雨落在江上打出一朵又一朵雨花,如同蓮花綻開,破裂的聲音在雨燕過隙的一瞬間便無影無蹤了,江面上的漁船在濃霧中撐起一支支長篙,向遠處漫溯。綠色的江面,遠處的漁火,絕美的水花在心中融成了一幅年代久遠的水墨畫,飄浮在心中氤氳的水汽中。兩岸翠柳扶風,蒼翠欲滴;水上白霧騰騰,雲夢澤熙;空上黑燕雙飛,連理纏繞;池中如魚得水,嬉笑百歡,好一副春江誘景圖陷入眼帘,這濃郁的江南之情早已讓這位遠方的客人愛上了這片土地,更愛上了這片土地的一代人。

  不片刻,客已深眠。

  艄公繼續向前划著船,水痕還是在時間的擺渡后消散着,看着這自己生活了十年的江面,他留下了辛酸的眼淚。也許是客的來臨使得艄公再一次煽情了,也許是同是天涯遊子,艄公對客萌生了一方親情。 看着眼前這個熟睡的人,艄公彷彿看見了當你的自己,一樣的少不更事,一樣的滿腔熱血,一樣的慕名江南。時刻準備着奉獻自己的一生。雨亦紛紛,艄公停下了船,走進內堂,過客仍然還在小睡,艄公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客的美夢。摘下衣蓑斗笠,拿出捲煙紙,撇下幾根煙絲,嫻熟的包卷好,用口水粘穩,手上一抖一抖的點上火苗,輕輕嘬上一口,然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曾今有人說:“煙,是慰藉男人的最好介質,酒,是消融痛苦的最好良藥。”也許一卷旱煙就是艄公的寄託,高粱酒就是他消愁的依靠。這時,客微醒,只見艄公拿着一張舊得發黃的照片在思索着什麼,客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凝視着.......

  已是黃昏,艄公已開始忙吃的了,客連忙上前說:“大爺別忙了,隨便填填肚子就行了。”艄公笑着說:“你別管了,就等着吃吧。”說完,便低下頭繼續柔搓着麵疙瘩。客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從兜里拿出一張父親生前的照片,然後輕輕一吻,接着又揣回兜里,指尖在眼角稍稍一抹,又轉過頭笑對艄公。“熱騰騰的肉燉麵疙瘩來咯”(艄公急切的跨上來),我立刻伸手盛着,心中說不出的感激。晚飯後,天又有一些灰朦了。果不其然,艄公剛準備打更,風便颳了起來,一陣緊接一陣,掀動着船沿。隨之,傾盆暴雨從天而降。老艄公神態安然的划著船槳,不時的提醒着客注意抓緊船幫,不要讓雨水淋濕身體。他則披上斗笠,迎風破浪,拚命划槳。客欲上前幫忙,艄公謝絕了好意。老人家語重心長的對客說:“年輕人容易心浮氣燥。我在這江上擺渡了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都遇到過。風浪面前最忌諱的就是心急,亂了手腳。只要你敢於面對,沉着划行,再大的風再大的浪也會向你低頭。”聽到這,客已經分不清眼前的這位老船家的內心到底有多少暗涌,多少沉澱,多少人生的感慨。只是不自覺的走進了內堂,蹲在一個角落裡,凝視着艄公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表情。

  用不了多久艄公便嫻熟的駕馭好木筏,綁好船邦,封好船沿,架好船帆,帶着一臉慈祥的笑容走進內堂來,說:“小夥子,你沒事吧。”客急忙答道:“大爺我沒事,您沒傷着吧。”“沒,沒事兒!”(艄公笑着道)

  待艄公擦拭完身上的雨水后,向客走來,安然坐下,然後從兜里掏出那張舊的發黃的老照片,露出了一絲傷感的笑說:“這個送給你."客拿起一看,便愣了片刻,說:“您,您,您是嚴書記!”艄公低着頭輕聲說:“什麼書記啊,就是個撐船的。”此刻,課再也不能掩飾心中的激動,狠狠地上前抱住了艄公,淚水如潮水般流出,抽泣的說:“您是我們陳家一輩子的恩人啊,嚴叔叔!”

  原來,在客上船的時候,不小心把回鄉證弄掉了,艄公一看外封就看出了門路。這不是自己當年每日每夜都對着發獃的那張就黃紙嗎?看到這艄公硬生生的眼下淚水,像什麼也沒發生似得還給客,誰知道這裡面又含着多少辛酸淚呢?

  建國初期,國家百廢待興,國家為了支持西部地區的政治經濟教育的發展,委派了一大批有擔當,有文化的年輕知識分子來到南方,而客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當年客的父親新婚剛過,就收到了國家的委任,要前往南方參加下鄉運動,而此時,客的母親已經懷有身孕,一邊是國,一邊是家,父親一心想為國效力,但又害怕愧疚家人,正在舉棋不定,煩惱至極之時,年僅25歲的村團支部書記嚴斌來到客的家中,毅然決然的說:“陳老師,就讓我代替您去南方吧,您一家老小都等着您照顧,我不一樣,沒有牽挂,我替您去吧,您在家鄉好好照顧嫂子,教育學生,我去南方闖一闖!"當時父親沒有答應,因為他知道,一旦答應了,就有可能會改變了這個年親人的一生的宿命。但是沒想到的是,嚴書記沒等父親答應,就自己去報了名,在記錄冊上劃掉了父親的名字,隨着隊伍提前走了。當父親知道了這個消息后,感到萬分的慚愧和不安,這些年來沒有一天不為這個勇敢的年輕人的未來而擔憂的。數十年之後,父親告訴了客這個感人的故事,要求客向嚴書記一樣做一個為國家,為人民,為朋友犧牲的人。而最後客毅然決定踏上前往南方的旅程,盡嘗嚴書記的坎坷人生路。

  至於照片是當時村裡為所有年親知識分子照的一張集體照,有父親,還有“艄公”。

  靠岸時,我依舊不舍離別,叔叔看出了客的心思,語重心長的說:“孩子,別哭,你的路還很長,不要為你做過的任何一件事情後悔,就是最完美的人生。”

  離別後,客來到了嚴叔叔曾今工作過的那個村子,現在已經人丁興旺,家團庭滿了,客相信叔叔看見了如今的景象一定會很安慰。

  半年後,客再次來到河岸邊,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打算與叔叔說,只是枉然。原來叔叔在我離開的2個月後就默默地離開了人世,後來聽一個船友說,原來叔叔早就患有了末期胃癌,醫生說是由於長期的飲食無規律導致的,只有半年的壽命,但是嚴叔叔憑藉著樂觀淡然的心態,在發現后的第四年才病發逝世,也可以說是當時醫學界的一個奇迹了。

  不知道為什麼,客沒有哭,也沒有感到萬分的悲痛,只是彷彿看見了叔叔欣慰的笑容,體會到他為事業獻身的態度。

  多年以後,客當上了村小學的校長,他積極育才,埋頭工作,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80年代知識分子,為村建設立下了不朽的功勛。而那張老的褪色的舊照片,一直陪伴者客走到了生命的終點。照片的背面寫着:“

  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誘·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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