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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葉辛

手機:M版  分類:散文隨筆  編輯:pp958

  1985年7月2日下午,筆者所在學校接到地區團委通知后,組織師生到地委禮堂聆聽《蹉跎歲月》作者葉辛在貴州生活和文學創作的歷程。筆者坐在靠前位置,對有關文學部份作了認真記錄。現根據當時的日記,以第一人稱形式,將葉辛的自述的話語整理出來,與眾分享。對有文學愛好和文學創作熱情的朋友,或有所益。

  ―――黃洋

  作為一個上海知青,整整十年的農村生活,而且是在連溫保問題都難以保障的年代。體驗之深,我至今難忘。從沒有參加過繁重體力勞動的我,手起了血泡,還得忍着。一天到黑,繁重的體力勞動弄得人筋疲力盡。而每天勞動的報酬是多少呢?折算下來,每天合人民幣五角六分。在當時來說,我所在的修文一個叫沙鍋寨的隊上的勞動報酬算是最高的。我們鄰近的揚柳大隊,做一年到頭,折算下來,每天只合一角六分錢。一年秋天,拼死拼活的勞動的結果,我分得一百七十斤穀子,折成大米不過一百三十斤。那時候,在我們知青當中,我的飯量算是小的,一天一斤糧,勉強夠吃。那麼,這一百三十斤糧,可以吃一百三十天。而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還有二百三十五天怎麼辦?那時我突然恨起一個人來。這個人是誰呢?我為什麼恨他呢?我恨的是編日曆的那個人。要是他編日曆時,將一年編為130天那該多好!那我一天一斤糧,就夠吃一年了(全場一片笑聲)。這個情節後來寫入了我的小說。糧食不夠吃怎麼辦?我只好寫信向我在上海老家唯一能商量的母親求援,請她給我寄一點全國糧票和錢來。得到母親的支持,才熬過那剩下的日子。

  那年之後,我到鐵路上參加修鐵路。吃的問題是有保障了,可是勞動強度也大大的加重了。整整三個月的野餐露宿,一天從早到晚十幾個小時的拚命勞作,累得人倒下就不想起來。我們的領導還經常到工地來對大家說:“要發揚以大地高鋪,以蒼天為蓋的精神”。風餐露宿,蚊叮蟲咬,難受得說不出口。一直到了冬天,才搭建一些茅棚,結束地作鋪、天為被的日子。可是,搭奸的茅棚,是有規格尺寸的。每人僅能擁有一尺八寸寬的位置可睡,毫無一點餘地。身子稍微一動,一不小心,就會滾到別人的鋪位上去。

  這樣過了很久。後來,那兒的農村需要代課老師,我又去應招當代課。以前在農村勞動、在鐵路上做工,無論時間多緊,人多累,我都要擠出時間來看書和寫小說。代課的時候,我還是邊上課,邊寫小說。因為那些日子,寫小說是我的一種精神寄託。我總是這樣自尋其樂。我覺得我那些苦難的經歷,有必要用小說表現出來。不這樣,心裡便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只有這樣,我的心裡才會得到一種宣洩,找到一種平衡,才會感到充實。苦難對於一個意志消沉的人,它是災難。對於一個奮力圖存,不畏苦難的人,它是財富。對於我來說,苦難的生活給予我深刻的體會,給予我創作的源泉。

  幾年的時間裡,我寫出了《蹉跎歲月》。說起我這篇小說,也是很辛酸的事。在寫這部小說的過程中,起初,白天,我要和隊上的人們出去參加勞作。夏秋之際的晚上,想寫沒有桌凳,蚊蠅又多。好在我有一個大書夾,又有蚊帳。於是就在蚊帳里掛上一盞的煤油燈,湊着那點亮光,鋪開書夾來寫。在鐵路上做工那段時間,可想而知,寫作更是難苦。手上的血泡,痛得鑽心。又苦又累的時間長了,手上血泡經過反覆的磨練,後來變成了老繭。當老師以後就好得多了。可是,那時候的農村沒有電,只有煤油燈。農村環境差,熱天蚊蠅又多。因此我還是點上煤油燈,躲在蚊帳里備課、改作業、寫作。我的《蹉跎歲月》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創作的,寫完后,我又反覆地看了又看、改了又改。然後謄寫出來,再寄給上海一個出版社。之後,心裡輕鬆了許多。可我那雪白的蚊帳完全變成了一團黑。我找來一個大盆,將水一泡,那水立即就變成了墨汁!黑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小說寄出去好幾個月,如石沉大海,毫無音訊。擔心幾年的心血和汗水,就這樣白白地付之東流。那時我想,是不是我的小說寫得並不好?但仔細想來,我確實是花了全部心思,費盡心力來寫的。

  後來在一次知青會上,我和一位同學提起此事。他問我是寄在那個地方?我如實告訴他。他說他的父親就在那兒當編輯,他給他父親寫封信試試。後來得知這位同學的父親收到小說稿后,很認真地審閱,也很欣賞。只是因為編務繁忙,才沒有及時回信。就這樣,我的《蹉跎歲月》經這個同學的父親和其他編輯老師的審閱后,得到了發表。

  再後來,《蹉跎歲月》準備排成電視劇。這讓我很高興。在前往大理排演《蹉跎歲月》的時候,導演對我說,既然要將《蹉跎歲月》排成電視劇,得作一首主題歌,叫我試試。提起作詞,我覺得有點棘手。因為寫小說可以根據自己的經歷、見聞和感受,隨心所欲地寫。而作詞必須要有韻腳。我對歌詞可以說一無所知,從沒寫過。於是,作詞、譜曲的事,建議導演還是另請高手。就這樣,導演派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從大理到北京,又從北京跑到上海,找了五位當時著名的詞曲作家幫忙。後來在這五位詞曲作家所作的詞曲中選了一首最好的。那位青年返回后拿給我看,歌詞一開始就是:“翠竹青又青,青青翠竹……”我一看,有點火冒地說:“這叫什麼歌曲?這簡直是首打油詩!”因為這歌曲與《蹉跎歲月》的內容毫無關係,不如不要!並且三下兩下把它撕了。聽了我的話,看到我的態度,那位青年更火了,他說:“我大理到北京,從北京到上海,跑了幾千里,求爹爹,告奶奶的,才請人作了這首詞、這首曲,你怎委這樣說?既然嫌人家作的不好,你作一首出來看一看?”他這樣來將我的軍,我倒覺得很為難。因為我從來沒有作過詞。我為此冥思苦想,搞得腦子昏昏沉沉的,也想不出個頭尾來。我坐在前往大理的車上的窗子邊。於是我打開窗子,想把頭伸出去,透透新鮮空氣。這時候的我,從汽車反光鏡里,看到的公路下的那條河水,波濤洶湧,滾滾而流。我頓時想起了一件與反光鏡有關的事。

  我從小喜歡文學。在上海讀高中的時候,我就開始學寫文章。記得我寫的第一篇令我滿意的文章,題目叫《春》。這篇文章寫出來后,放了很長時間,我改了又改,直到再也想不到怎樣改了,才在那個暑期,自信地拿着送到某雜誌編輯部社去一個編輯看了后給我說:“內容不錯,但標題不行。這目太普遍、太平凡,世界上不知有好多名作家都用過它。最好把題目改一下。沒有個好題目,辜負了這稿文章。”那時嘴笨,聽那編輯這麼說,自己也不辯解,就拿着稿子,坐上環城車往回走。在車上,為了這篇文章的題目,我一路上陷入了沉思。無意間,我抬頭看到汽車的反光鏡里,一路上的景物,進進出出的。這時候,我忽然大聲地喊停車。一車的目光都投向我,還沒到停靠站,這樣的大呼小叫讓人們還以為我是瘋子。車子沒停下,我想了想也沒再堅持,因為時間也來不及了。第二天,當我跑進編輯部,把改好的稿子遞給昨天的那位編輯,他一看標題《賣里風光收不盡》,就拍案叫絕,問我是怎樣想到這樣好的題目的?我神秘地對他說這是一個秘,我不告訴他。那位編輯看了又看,連說三個好。並說這個標題一改,這篇文章就成了他們雜誌最靚麗的文章了!原來,在汽車反光鏡的啟示下,我忽生靈感,將標題改為《萬里風光收不盡》。就這樣,我的第一篇散文處女作發表了。

  這樣想着,汽車不知走了多遠,已行駛在一段盤山公路上,我發現前面的反光鏡上銀光閃閃。我奇怪地往盤山公路下望去,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展現在我眼前。那情景,先是在幽深的峽谷中,顯得有些消沉;當距離拉近,我看到它波濤滾滾,執著向前……看着看着,我突然脫口而出:青春的歲月像條河,歲月的河啊匯成歌、匯成歌匯成歌…..一支歌,一支深情的歌,一支撥動人心的歌,幸福各理想那麼多……一支歌,一支歌,一支蹉跎歲月里追求的歌,一支高亢的歌,幸福各理想那麼多……一支歌,一支難以忘懷的歌……一口氣吟出了主題歌詞,而且是可以反覆吟唱內容有所不同的兩支歌。當時想到後來不及找好一點的紙筆,順手從衣服口袋裡拿出煙盒,從身上掏出隨身帶的圓銖筆,撕開煙盒就寫。到了拍攝現場,劇組裡的幾個朋友說,不如湊成個三段式,唱起來更有氣勢。於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湊成了最後一支歌。

  歌詞寫好后,導演讚嘆不已。接着,導演打電話找到上海著名的作曲家黃真,向黃真彙報《蹉跎歲月》的主題歌詞。黃真聽到前面的部分,就拍案叫絕。說這歌詞真好,真的很好,再也沒有比這更適合《蹉跎歲月》的了。

  通過這首主題歌詞的創作,我覺得藝術有時需要啟示。當然更離不開生活的積累和創造性的寫作。

  整理者:黃平

  E-mail:huangping450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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