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東坡赤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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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東坡赤壁 標籤:火燒赤壁
游 東 坡 赤 壁
一個秋意正濃的日子,我去遊覽黃州勝地——東坡赤壁。
出了門往西行,不多時便來到赤壁山下。山不高,風景卻好,日光艷艷的撫摸了從東到西橫卧着的山,山便盈滿了勃勃生機:翠綠鵝黃交融着的草樹,染濃了秋的顏色;紅檐綠瓦隱在其中,悠揚的笛聲便從一簇簇亭台樓閣里傳來,峭壁上叢生着的白楊翠柳似乎伴隨之舞蹈了,婀娜着映綠了一面江。那樹也粗壯的出奇,似泰山碧霞寺的樹,似孔廟孔林里的樹。
想起那日去黃州城南,一座叫不出名的寺廟前,矗立着一座塔,十層光景。八層之上卻斜長出一樹的繁榮,碩大的樹冠篩出束束日光,在塔下罩出一片斑駁陸離來,以為是招攬生意製作的道具,便彎着螺旋形土石台階直奔而上。從塔孔望出去,離天近了離地遠了,樹便在鼻子底下隨風搖動,葉片還有夜雨留下的水珠晶瑩着七彩的顏色。
此時,我站在赤壁山下,望着瑩綠的草樹和來來往往的遊人,思緒綿綿長長起來,怪不得這裡倍出英雄豪傑了,怪不得這裡會產生蘇軾的傳世之作了。驀然,石壁上的兩個大字跳入眼前,一米見方的黑石上書着瑩白的“赤壁”,它俯瞰着江水,便拉出了狹長的影子,恍惚間,走出了三國的曹操和周瑜,赤壁之戰的風煙也滾滾而來。於是便想:這千古留名真正不可琢磨,成也好,敗也好,只要馳騁過了就能留下點什麼。
但是赤壁之戰給子孫留下了甚麼呢?……杜牧老先生捋了鬍鬚從遠古走來的時候更令人疑惑:他明知這兒不是三國赤壁,卻在此吟出《赤壁》那首詩:折載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杜牧為什麼要這樣呢?蘇軾也來到了赤壁,他和楊士昌和尚一起來的,飲酒作賦,是借他人的酒杯,澆自己的塊壘。蘇軾借了,借出了一篇千古佳作《前赤壁賦》。杜牧呢?……我在江邊撩了水洗手,竟聞到一股焦糊味兒。我終究沒弄明白杜牧。我這樣琢磨着便走進了大門。
大門裡很幽暗,屋的梁頭也高,齊整着的黑色椽子標示了它的年代久遠。下面有一塊厚重的橫匾,書着的“二賦堂”,凸出醒眼的氣派,它筆跡清秀站在橫匾的下面,花格欄杆古色古香的隔開了遊人。我與蘇軾只一步之遙了。我聽見了一種聲音:“……我替子孫找到了兩個宰相。”是仁宗皇帝的聲音。那時開封應試剛剛結束,歐陽修把蘇軾兄弟薦給仁宗,仁宗很興奮的走入了後宮對太后說了這句話。仁宗興奮時就背了手走來走去。那日仁宗便在太後面前背了手走來走去。有意思的是,蘇軾做到了兵部尚書和內丞相,就被一貶再貶且顛沛流離直到死去。而製造“烏台詩案”的舒旦們卻笑了,且很得意。因為沒有人去追究詩案的真假,沒有人去追究舒旦們是大人還是小人。他們把蘇軾押送到黃州,又貶官和罰款了二十四人才稍微休息了一下,他們也是很辛苦很勞累很傷神的。
我站在“二賦堂”里想到了神宗,感到了他的英明。他也許還記得仁宗的那句話,便留下了蘇軾的那顆頭。但是他還是把這個應該是子孫後代的宰相給流放了,這一流放便有了蘇軾後來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唱。子孫後代少了一個宰相,竟多了一個名垂千秋的詩聖。東坡赤壁日日人如潮水,蘇軾的人生合著詩篇便在潮水裡越發風光燦爛。如此說來,小人的存在常常不是壞事。小人的忙碌也常把君子整治的更偉大,更完美。蘇軾是這樣,司馬遷是這樣,李白也是這樣的。
在棲霞樓,我記起了東坡餅。那日我在街里走,見有賣東坡餅,便買了一包吃,誰知竟吃上了癮。於是肚子餓了就想起了它。逛西山,逛歸元寺,就揣上一些邊走邊吃。大雄寶殿下面書了一個佛字,有條幅在兩邊極清楚:凈地何須掃,空門不用關。門裡有頌經聲飄飄入耳,一陣男一陣女。於是感到奇怪就順了門縫望進去,和尚尼姑分別列隊,中間竟有燙髮的和扎領帶的,搞不清楚這是不是也在破舊立新。但是我卻與和尚親近了許多。據說,東坡餅正是一位名叫參寥的雲遊和尚做的。他知道蘇軾愛吃酥食,就從鄂城西山靈泉寺提來菩薩泉的水和面,用上等香麻油煎炸的千層餅。在蘇軾四十七歲生日那天登上這棲霞樓的。那天參寥專程從江西趕來的,參寥的到來,讓蘇軾異常興奮。可是楊士昌卻沒能來。楊士昌的簫曾經吹得蘇軾心曠神怡,事後就有了前赤壁賦。和尚使落魄的蘇軾超凡了脫俗了,和尚是有功的。和尚更有情。和尚吃素竟吃出了濃濃的人情味兒,使我想起了老子的人“人之初,性本善”。那麼和尚還是“人之初”的樣子了。也許今人是吃葷多了,膨脹了金錢的追逐,冷漠了做人的根本。凈地不凈,空門需守,全球變暖,人體降溫,夜不閉戶成了奢侈的回憶。老子的 “人之初,性本善”也穿越了時空,在歷史的喧囂聲里似乎放慢了腳步,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印跡。
眼前有許多人在走動,這些人有多少值得信任呢?我扶着棲霞樓的欄杆在思想。大江依舊滾滾而來又滔滔而去,浪頭一涌一涌時,赤壁磯頭立時驚濤澎湃雪浪衝天。我想起東坡餅,那塊十分好吃的東坡餅,參寥和尚如果活到現在,我一定給他嗑個響頭……
和蘇軾扛了鋤頭那個臘像合影時,我才記起他的長相來,書里介紹的完全不是這幅模樣。他臉雖方正,卻不曾有過奶油味兒;眉眼清秀,卻不是目光獃滯。一頂草帽下的蘇軾,着了蓑衣扛了鋤頭,躬耕在東坡上,也不是一副鬱鬱寡歡滿腹愁煩的樣子。生活里的蘇軾英俊瀟洒風流倜儻,且在極困難的時候依舊如此。於是他的魅力便浸透裡外,吸引着許多人。蘇軾有過許多和尚道士作朋友,更與許多的官妓有過親熱。但他卻重情重義,尤其對先是歌妓后是小妾再後來便是妻的王朝雲更是情深義重。王朝雲的死讓他痛不欲生,他在棲禪寺林為王朝雲蓋了六如亭,又作了《西江月.梅花》以寄深情……深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於是想到塑象人的拙和假來。想這座“東坡赤壁”里孔方兄的體味有些濃烈。既然要塑出一個蘇軾就塑的靈巧點、逼真點,不能栩栩如生,也要差不多才好,讓來往如蟻的人覺得有些靠譜。更不要讓蘇老先生的在天之靈憤憤不滿說:這塑像不是我,是一副假面具,弄虛作假竟作到我的頭上了,讓我如何安息?!……然而,我還是抄了兩手在胸前與他的那個臘象合了影。我在心裡說:蘇老先生,你經歷了北宋從中興到滅亡的五個皇帝,可曾想到九百年之後的事情?歷史竟如此雷同?假字似野草叢生,且有野火燒不盡野風吹又生的勁頭。
走進“睡仙亭”,卻讓我十分吃驚:數片綠瓦數根椽子縱橫交錯,三堵牆圍着一塊石,這便是“睡仙亭”了?以石為床,無褥無被;窄窄小小,三米見方。這怎麼能睡仙呢?導遊小姐聲情並茂,說蘇軾常常在此小憩,躬耕累了,來此歇息一會兒,和親朋好友聊天兒,也聚在這裡。亭下的水灣里還有人造老龜時隱時現,似乎真是神仙住的地方……我想,蘇軾也許來過這裡,是小憩還是聊天都有可能。但是蘇軾那段日子並不神仙,是後來人知道了蘇軾,便把這簡陋的地方命為“睡仙亭”。那一年我游過鐵槎山的八寶雲光洞,石壁多處留下石刻筆描之處:某某某到此一游,連佛的鼻尖上都是。我在前面走時,便有人告訴我:這些人全是腦子有病,吃飽撐的。試想,如果是一草民背了柴從對面山上爬下來,腿軟腳麻地倚塊石小憩,這塊石也就很不起眼了。有了興緻,用鐮刀刻上“某某某在此一坐”,只能是自取其樂,別無他用。而這塊石卻神聖起來,這地方便風集雲涌了眾多的觀光者。我竟沒有查出這個地方來,在蘇東坡的有關集了里。如果蘇軾在天之靈看見赤壁東坡的售票處這樣熱鬧,會不會說,我為子孫辦了一件好事?
我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走下來時,眼前又是那座赤壁山了。一江碧水在赤壁磯前蕩漾着夕陽紅。我似乎聽見了那支曲子,是一位進士贈與蘇軾的《鵲南飛》,是生日禮物。而蘇軾從不白要別人的東西,於是便揮豪寫下了一首詞《念奴驕.赤壁懷古》,他用三國赤壁的典故抒發自己的情懷。那是一首壯志未酬的歷史感嘆啊!我曾經在那座叫不出名的寺廟前,在那裊裊飄着香火的銅爐前,極虔誠的雙手合十禱告着天下清明,乾坤朗朗。然而蘇軾的聲音卻總在耳邊: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人生如夢!蘇老先生的嘆息久久地迴響在我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