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兒遠行

　　伴 兒 遠 行

　　天歌

　　（一）喜訊

　　二00九年八月初，終於接到兒子被蘭州交大錄取的通知書，我們全家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想想幾年來，由於我們夫妻都在鄉下工作，平時家裡只有大兒子和他體弱多病的奶奶留守，沒人輔導監督學習，也沒人天天照料生活起居，大多數時候就是孩子一個人在自覺地埋頭苦讀，也真是苦了孩子。今年參加高考，他總算爭氣，終於以高出一本線的優異成績金榜題名，也算是達到了他自己的一個人生高度，而我們當家長的心裡不能不為孩子的成長感到榮耀。

　　從那個時候起，我們全家人就開始為兒子的遠行忙碌起來。妻子更是把為兒子準備出行之需當做頭等大事。每天下午一下班，只要不值班，她就會匆匆忙忙地趕班車回家，利用下班後上班前的空閑，除過安排好家裡的一切吃穿用度之外，就一心一意忙着為兒子準備出門的必需品。大到衣服鞋帽，小到牙刷牙膏，甚至連預防疾病的常用藥也都準備的停停當當。嘴裡還不停地叮囑着出門后的注意事項，生怕有所遺漏。不單如此，還要盡其所能，變着花樣地做各種美食，讓兒子盡情地享用，似乎兒子出門在外就會受罪似的。我對她的這種做法頗有微詞，我以為男孩子要學會獨立，自己能做的事情盡量不要依靠別人，在生活上吃點苦對他將來適應社會是有好處的。然而妻對此自有她的說法，她認為孩子從小到大從沒離開過家，事無巨細都是她一手操辦的，出了門什麼都不會幹，肯定要受罪了。況且，這一出門幾個月都見不上面，再也吃不上自己親手做的飯了，因此離家前讓他吃舒坦了，自己的心裡才不會有過多的牽挂。仔細想想，也真是這個理兒——“兒行千里母擔憂”啊。話又說回來，當孩子被家庭親情的溫馨包圍的同時，做父母的不也在體驗着幸福和滿足嗎？

　　（二）路上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間兒子開學的日子就要到了。孩子從來沒出過遠門，因此我們倆決定一起送兒子去上學。其實，說起這個，我們自己也是有虛榮心的。工作二十幾年了，我們夫妻兩從來沒出過遠門，尤其是沒上過大學，就想藉著送孩子的機會去省城風光風光，見見世面，以慰半生蝸居鄉野小鎮的缺憾。

　　因為想親眼見識一下旅途中的自然風光和風土人情，親身感受旅遊帶來的興緻，所以我們決定坐班車直達省城。

　　出發那天，天氣陰沉沉的，隨着車子的飛速前行，從車窗玻璃的縫隙里透進的風都挾裹着絲絲寒意。車子行進在川道里的時候，野外的景色還是一覽無餘：只見廣袤的原野上，嫩綠的麥苗在徐徐的秋風中顯得顫顫悠悠，倍感柔弱；路邊的楊柳樹上，早已被那歲月的巨手撩撥得只剩下零零落落的黃葉——飄飄搖搖。可是等到班車晃晃悠悠爬上黃寨塬時，卻見公路兩旁的樹木枝杈上結滿了白茫茫、蓬鬆松的霧凇，綠油油的麥田裡也是瀰漫著團團白霧，數米外都看不見人影。打開車窗玻璃，飄搖而入的霧氣打在臉上，使人感覺濕漉漉、冷颼颼的。看來在這深深的秋意中，不知不覺中已經孕育着冬的信息。

　　班車一路迤邐而行，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了六盤山腳下。穿過陰暗潮濕卻又坑坑窪窪的六盤山隧道時，前方的景色使人感覺彷彿倏忽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只見整個山川都籠罩在一片煙霧迷濛之中，隱隱約約只能看見山上那些松柏樹的影子，在白茫茫的濃霧中忽隱忽現。公路上的能見度驟然降低，車子不得不放慢行進的速度，還得打開車燈，這樣才能隱約看見前面的路徑。這時，偏偏天公不作美，忽然間就下起雨來，一時間車外雨霧迷濛，車窗玻璃上也罩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根本看不清外面，所以旅途中經過的城鎮、景緻，在我的腦海里也基本沒存下什麼記憶，確實感到有點遺憾。進入靜寧縣地界，平定高速公路正在緊張施工，路面上到處都是淤泥和水坑，有的路段泥濘不堪，車輛行進過程中輪子不住地打滑，很是危險。交警正在冒雨忙碌着、指揮着，停滿路邊長蛇似的各種車輛，只能這樣一路顛簸搖晃、走走停停……終於，下午兩點半的時候，班車好不容易才到了蘭州公共汽車站。

　　（三）報到

　　說起來好笑，久不出門的人初次與大都市親密接觸，活脫脫就像那劉姥姥走進大觀園，看着什麼都是新鮮的，卻又和睜眼瞎差不多。出了蘭州公用汽車站，看這邊是長長的街道，看那邊也是長長的街道，甚至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打電話問了一下親戚到學校的路線，親戚說坐×路公交車到××站，然後再轉乘×路車就到了，聽起來似乎挺方便的 。可站在公交車停靠點的牌子前，看來看去心裡終究還是稀里糊塗，根本不知道怎麼走才好。無奈之下我決定打的前往，這時妻提醒說，火車站有專門接新生的校車呢，我們不如就借這個便利吧。

　　到了火車站一看，好傢夥，站台上整個就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站外一字兒排開停着好多輛各個大學的校車，旁邊熙熙攘攘地站滿了等待上車的學生和他們的家長，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悅，卻也難以掩飾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和焦灼。好在有許多專門迎接新生的服務人員引領，我們分批有次序地坐上了校車，一路飛馳向學校而去。一路上，隨着車子的行進，透過車窗，只見街道兩旁幢幢高樓鱗次櫛比，高高低低互為景緻。高的樓宇頭得仰得高高的才能看到頂端，而且因為高的緣故，似乎樓房從地腳到樓頂整個呈稜錐形；低矮的樓房也比我們小縣城的要顯得氣派多了，真的是滿目繁華。一路上，蘭州城給我印象最深的有兩點：一是所有街道的電線杆半腰裡都懸着一個別緻的花壇，各色鮮艷的花兒開得正艷，這種獨特的設計可謂是匠心獨運；二是東邊的城區街道狹窄，樓房破舊，可是越往西街道越寬闊，樓房也越是美觀闊氣，似乎從建築的風格上就能夠影射出時代變遷的痕迹。

　　到了學校之後，十幾個新生報名處擠滿了來自祖國各地的學生和家長，整個校園裡人來人往，擁擠喧鬧，恍然就是一個人的海洋，顯得比我們縣城裡舉辦物資交流大會時的場面都要有氣勢。你要細看，還很有特點，每個學生跟前至少有一個家長陪着，多的還有四五個家長，有提包的、有拿行李的、還有趕着排隊報名的，甚至還有的家長專門拿着吃的東西，真的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大學里簽到手續倒是簡單。因為各項費用早已打入學校專用賬戶，簽到后就能確定所在班級和住宿的樓舍，所以沒費多大週摺就安頓好了。

　　最有趣的還是學生體檢，第二天早上五六點鐘天剛見亮，妻子要我趕緊去排隊，她後面出來到學生宿舍接孩子。沒想到我們倆都走錯了道，滿校園亂轉了一氣，當我們領着孩子趕到學校醫院門口排隊的時候，隊子早已經排出了足有二百米。沒奈何就這麼慢悠悠地走走停停，一點一點往跟前挪。可就是這樣竟然還經常有些不自覺的人插隊，惹得個別家長大為光火，滿院子都是抱怨聲。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一點多，孩子才終於一一履行完所有的報名手續，正式成為蘭州交大的一名學生。

　　（四）親情

　　這回陪孩子上學，無論是報名，還是安排食宿，每件事表弟兩口子都替我們安排得周到細緻。而且在百忙之中，還專門擠時間帶我們去遊覽了白塔山公園和蘭州城，嘗遍了蘭州城裡的特色名吃，欣賞了黃河古道渾然天成的自然風情，使我們真正體會到親情的彌足珍貴。

　　那幾天舅舅、舅母去小表弟那兒安頓他的婚事去了，所以我們就直接住在舅舅家裡。那天晚上表弟來接我們，就那麼稀里糊塗跟着他，一會穿過這個樓群，一會趟過那條馬路，到家后也就只記下了樓號、單元、樓層，至於去家的路徑，說實話還真是迷迷糊糊。結果到了第二天，要給兒子體檢排隊，我獨自下樓以後，就憑着模模糊糊的記憶，看準一條馬路只管往前走，結果拐來拐去走了很長時間卻怎麼也看不到校門，再抬頭一看，哦，圍牆外面竟然是甘肅政法學院。還好，碰上幾個準備去上課的學生一打聽，知道走錯路了，經過指點這才順利地走到校門口。後來稍微熟悉了環境，我才了解到，原來這所學校要近千畝大，裡面有十幾個學院，還有食堂、銀行、郵政所、醫院、小學、中學、幼兒園、商店……實際上就是一座城鎮，難怪走進去我會犯迷糊。後來想想，哎，我信步徜徉，仔細欣賞了交大各處的景緻，走錯路了也值啊。這是我頭回進蘭州城鬧的第一個笑話。

　　說起來當教師也二十幾年了，平時給學生授課，自信普通話說得還蠻順溜的。然而這人一進蘭州城，簡直就成傻子了。兒子宿舍里的舍友，來自天南海北，人家孩子和家長都操普通話，可就是咱們不知什麼心理障礙，愣是普通話說不出口，以致我們說的話人家聽不懂，交流出現障礙，惹得妻子背後笑我像傻瓜一樣。想想也是，初到蘭州，她可是比我顯得大方多了，倒顯得我像出閣的小媳婦一樣。這是逛蘭州鬧的第二個笑話。

　　堂姐一家也住在交大，在表弟的聯繫下，我們三家一起歡聚了一場，席間觥籌交錯，遍嘗美味，心裡感覺暖融融的。但有一點遺憾，我感覺和姐姐姐夫坐在一起顯得生疏了些，竟然交流的話題不多。看來親情還是需要時時聯繫交流，不然時間久了會變得生疏起來的。

　　（五）回程

　　該回家了！出門在外，到處都是新鮮事物，可心裡總歸有一絲空落落的感覺。第三天清早天還沒大亮，孩子還沒起床，也不想打擾表弟一家，我們就匆匆踏上回家的路了。

　　早上八點鐘，回崇信的班車就出發了。坐在車上，回想這短短的三天里，陪孩子完成了跨進大學校門的心愿，也粗略地遊覽了心儀已久的蘭州城，感受了天地之廣遠，領悟了人情之溫暖，真可謂不虛此行。半路上，孩子的短信到了，他為自己沒能送我們回家而自責，我們也安慰了孩子幾句，叫他安心學習，保重身體。同時我們也因了孩子的問候從心底里感到欣慰。孩子，願你在高遠的天空中自由飛翔吧，期待着你成功的那一天！我們也打電話向表弟一家辭行，同時表達了我們的感激之情。

　　雖然回程中天氣轉暖，可是此時我卻無心欣賞一路的風景，只盼着快點回到溫馨的家。又是歷經一路的顛簸搖晃，下午七點，我們終於摸黑到家了。（完）

　　——寫於200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