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小景

  我猛然間睜開眼睛,原來鬧鐘已經響了,我定睛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6點45分。我掙扎着坐了起來,長舒一口氣,腦子裡還滿滿都是夢中的場景。我已經連續幾天不止一次的做了這同樣的夢了。醒來的一切都還是那麼安靜,寢室里的電風扇還在呼呼的吹着,天卻已經大亮了,透過陽台上的窗帘已經能夠看到來自窗外明媚的陽光。我努力讓自己清醒起來,穿好衣服,去陽台洗了把臉,任憑冰涼的自來水沖刷着臉上的困意。努力的不再去回想自己到底做夢夢見了什麼。

  我快步走下樓梯,衝出宿舍樓,操場上的同伴們已經列好了隊。我沖他們一個微笑,其實是似笑非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裡會忐忑不安,僅僅是遲到了幾分鐘而已,但或許是因為自己做了一個自己也不知道什麼內容的噩夢,難道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一、二、三、四……”嘹亮的口號已經打斷了我的思緒。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半閉着眼睛,清晨的微風拂過我的臉頰,我便不再想什麼,只是努力告訴自己,僅僅是做了個夢而已。

  每天早晨我和其他校園電視台的同伴們都相約在操場上跑步,7點鐘正式開始,不只是因為鍛煉身體,更是為了讓每一天都有個美好的開始。在一個沒有跑操制度的學校,早晨操場上的人並不多。空曠的操場上只能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出現在紅色跑道上。濟南的初夏太不溫柔了,早晨的陽光就強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我的春天還沒過完呢,怎麼就到了夏天了呢。”我抱怨道。

  “得了吧,春天早過去啦,端午就要到了”一個同伴說道。

  “端午就要到了嗎?”吃完早飯我回到宿舍問舍友。

  “是啊,家裡的麥子都要熟了,該回家割麥子了。”他笑着對我說。

  要割麥子了,聽他這麼一說我才猛然察覺到,這學期的三個月已經在不經意間流走了,總是這樣,時間過得匆匆,等意識到了痛覺才會突然發現它早已匆忙收場,所有的回憶都遺失在了空氣當中。

  “三個月沒回家了,端午節回家嗎?”

  “端午節?”聽同伴這麼問我不禁頓了一下。

  “也不用問你,你肯定不回家的。”同伴笑道。

  確實,他了解我,我從來都不會想這樣的假期要回家,很長時間以來我總是不那麼樂意回家,我回家幹嗎,我討厭長途奔波,討厭無所事事,討厭受到約束,討厭親戚鄰居間審訊般的盤問。回家彷彿就是一件勞心費神的事情,況且3天的假期也經不起來來回回的折騰。

  “不回家。”我答道,我的回答毫無底氣,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夢?因為我自己心裡清楚,這次我確實想家了。我回答的輕描淡寫,但我的心卻已經飛到了家裡。我想到了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我不知道連日的夢境跟想家有沒有關係,但我清楚,他們肯定想我了。因為我掏出手機就看到了一個未接電話,果然是爸爸打來的,而那個時間我在餐廳吃飯。我回撥了過去,那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他問我還有沒有錢,在學校過得怎麼樣,他說他和媽媽已經回家了,還問我端午回不回家。

  “還不知道放幾天假呢,估計就三天吧。”我說。

  “三天也行啊,來一天,走一天還能在家呆一天呢。”爸爸認真的說道。

  “嗯,也是……”

  掛了電話,我已經不想再說什麼,因為我的眼淚就要流了出來。果然做一些奇怪的夢總是有原因的。

  我要回家了,我幾乎是空着手回家的,只往口袋裡塞了一個手機充電器,走出校門,火紅的太陽散發著熱辣辣的光芒,我眯着眼睛,看到馬路兩旁淅淅瀝瀝有一些等公交車的同學,他們也是回家吧,我這樣想着,一邊努力看清路上經過的每一輛車。這是一條通過我們學校大門口的路。我想,這條雙向十車道的大馬路從它被建成的那一刻起應該就成濟南的一大風景線了吧。因為我依然記得5年前北京奧運會聖火傳遞時電視直播的解說員就在驚呼濟南的路是如此的寬。儘管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會來到濟南,儘管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所說的那條路就是現在校門口的這條路,但那時起,我就有了對這座城市最初的印象,並最終來到了這裡。而今天,我要在這條路上等待通往家裡的公共汽車,跟想象中的一樣,汽車在半個小時以後才到。我上了車,心裡踏實了一些,畢竟這樣的話回到家裡天還不至於太黑。

  很快,汽車駛出了這座城市,眨眼間就不緊不慢的走在了通往家鄉的高速公路上,路兩旁高高的白楊樹刷刷的被甩在身後,開學時路過這裡還是光禿禿的樹榦,而現在已是長的枝繁葉茂了,只有透過茂密的樹葉才能夠看到路兩旁金黃色的已經收割或者等待收割的麥田,並且不斷能夠看到收割機來來回回的奔波于田間地頭上。

  家裡應該也是這樣的場景吧,我心裡想着,一邊看着窗外,汽車沿着大馬路翻過一個又一個山頭,一幕幕熟悉的場景也浮現在了眼前。也許是在山地收割機不好開進來的原因,我還能看到農民們拿着鐮刀割麥子的場景。多麼親切而又真實啊。我彷彿也看到了我自己:我坐在麥場里問媽媽:“為什麼每年我們家裡的麥子總沒有奶奶和伯伯家的多呢?”聽我這麼問,在旁邊的伯母和媽媽哈哈大笑起來。我很是不解比別人家的麥子少為什麼媽媽還會大笑。這時,爸爸走了過來拍拍我的腦袋說:“咱們家就你和媽媽兩口人的地,當然比你伯伯家5口人的地少了啊。”

  “為什麼我們家就兩口人的地呢?”我依然不解。

  “因為你爸爸城鎮戶口沒有地,而你爸爸媽媽又只有你一個兒子唄。”爸爸笑着說。

  “哦、你沒有地啊,那你還得靠我和媽媽養着呢。”

  我這麼一說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來。

  “是啊,爸爸還得靠你養着的呢”他一邊笑一邊說著。

  我也一邊笑一邊回憶着,如今好多年過去了,這一幕不知被媽媽口述了多少次,我也不知道笑了多少次,總覺得兒時的自己是那麼可愛,兒時的一切總是有那麼多天真的樂趣。靠在車窗前,我慢慢地收起笑容,緩緩地嘆了口氣,對比往昔再看現在,各種娛樂活動鋪天蓋地的多,可我的快樂卻不見了蹤影。

  我在田裡看着大人們拿着鐮刀割麥子,心裡好是痒痒,可媽媽又不讓我下手,說我皮膚過敏。於是我就偷偷拿了把鐮刀,跑到了田地的另一頭抓起一把麥子就割了下去,一刀下去,竟然沒割下來。是因為我太小沒力氣嗎?不應該啊,看大人們割的那麼輕鬆,我一刀下去不至於一點割不掉啊。我心裡這樣想着,於是就咬咬牙,重新抓起一把麥子,用盡全身力氣割了下去,終於割下來了。接着我又抓起一把,再割,幾刀下去我卻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豆大的汗珠淌了下來,割麥子會這麼累嗎?我心裡一陣退堂鼓聲,然後慢慢地直起腰來想歇一歇,卻看到了媽媽在地的那頭向我甩手道:“別割了,別割了。”我卻覺得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反而彎下腰又割了起來。這時堂哥跑了過來,對我笑道:“很厲害呀,會割麥子了。”我滿足的笑了笑,準備下手繼續。“噗……”他突然笑了出來。

  我很不解:“怎麼了?”

  “你怎麼拿一個生鏽的鐮刀?”他笑着問我。

  “啊,生鏽的么……”我低頭一看,頓時羞紅了臉,這是一把銹跡斑斑,早已沒了刀刃的破鐮刀。

  “很厲害嘛,拿這種刀都能割下來麥子。”他嘲笑道。

  “怪不得在那扔着沒人用……”我嘟囔着,一邊又小跑着逃回了家。一直到現在,我也再沒有怎麼割過麥子,那時是年齡小大人不讓,而現在有了機器,再也用不着了。多麼難以割捨的記憶,我彷彿昨天還拿着鐮刀割麥子,跟着爸爸開着拖拉機去軋麥場,和奶奶一起去路上撿麥穗,甚至拖着小箱地里吆喝着賣雪糕,那些彷彿就在眼前的日子都一去不復反了。機器代替了手工,麥假早已被取消,農村孩子們關於農田裡的記憶也就停留在了那凝固了的瞬間。如今,幾年過去了,我卻依然記憶猶新。

  我回想着,任憑思緒穿越時空飛揚在那個純真的歲月,渾然不覺長途汽車究竟駛出了多遠。我透過車窗,看見了馬路兩側瞬間閃過的路標,又瞅了一眼時間,才覺得原來幾年的童年記憶回憶起來卻只需要一杯茶的時間。

  從我踏上回家的路的那一刻起,我才突然明白,我缺少了一顆心理上的歸屬感。很長時間以來,我就像一個紙飛機那樣虛無縹緲,任何人給我一個外力我都會甚至橫衝直撞的飛起來,殊不知我也有自己要停靠的地方,那個地方就是家。

  當我走下汽車,踏向通往村子里的道路時,夜色已經吞噬了最後一抹夕陽的紅色,路邊的白楊樹沙沙作響,夏夜的微風拂過,吹來了金色麥田裡特有的清香,走在路上,一層層的麥秸稈被踩在腳下吱吱作響。我隱隱約約還能透過半透明的夜空看清前方的路,只有零零散散的幾點燈光點綴着這裡安逸的鄉村夏夜,遠處還能聽到收割機低沉收穫的聲音。這裡,就是家鄉的土地,還是那個熟悉的感覺,還是那麼親切而又自然。回首多年走過的路,我依然能夠在這裡找到自己的影子,因為我記得,這裡永遠有我的一片土地,無論我走到哪裡,它都會時刻等待着我,等待着一個想回家的人,永遠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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