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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作業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得得9

  春天的風開始像蛇一樣從這個古舊的小鎮匍匐而過。傑坐在破舊的二層樓房的門檻上曬太陽。他看到黃黃的太陽在他左前方仰角25度的位置像個橘子一樣掛在小山坡上。他眯着眼躺在黃昏的懷抱里,他可以感覺到溫暖的陽光正溫柔的環抱着他,於是睡意便不可遏止地衝擊他的神經。潔在屋裡做晚飯。一些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照在明晃晃的菜刀上,潔蒼白的臉上布滿了菜刀反射過來的昏黃的光線。潔在切蔥。她將菜刀一點點逼近自己的手指。她感覺自己的手突然被針扎了一下,於是迅速地將手放入自己口中吸允。潔就這樣繞過昏暗的小房間來到傑坐的大門前,她伸出腳踢了踢木門檻,對她的兒子傑說,你爸呢?你爸怎麼還沒回來?傑伸了伸懶腰,沒有說話。潔伸出手推了推傑的背,你去找找吧,你爸都兩天沒有回家了。傑不耐煩地回過頭,他看到潔凌亂的長發在昏黃的斜暉里像燒盡的草木灰一樣在風裡飄動,為什麼讓我去找?我不去,我去找靈玩了。靈穿着暗紅色格子布衣服站在黃昏的小山岡上,她向斜上方伸出雙手擁抱殘落的夕陽。這是一張傑珍藏的照片。她還記得靈當時的馬尾辮被風吹起,畫成一個完美微笑的弧度。傑迅速地從門檻上站起來往院子外面跑,他聽到風呼呼地從他耳邊吹過,風裡好像還夾雜了潔的啜泣和咒罵。潔把砧板從屋裡端出來放在她的雙膝上,她坐在木門檻上切蔥。她感覺今天的蔥特別長,切不到頭。她望着太陽的眸子低垂下來,看到切碎的蔥末里有很多鮮艷的液體。她還在在蔥末里看到了一些零碎的指甲,骨頭和肉泥。切完了,她說。傑沒有看到靈,靈說她會站在那座海拔三層半樓高的小山上等他的,但傑沒找到。他想靈一定是找羽去了,靈拿着我給她的糖果給羽吃,她真是一個賤女人。傑準備回家了。他看到有一男一女在灑滿夕陽的草坪上摟摟抱抱,傑朝山下吐了口痰說,噁心。傑回到家看到他家的木門開了兩扇。傑想一定是他爸爸林回家了。林喜歡儘可能地把門開大,他說,這是光大門楣。林說,當年呂不韋對異人說的吾能大子之門就是這個意思。他的意思是,他來了,這個家的社會地位才能提高。傑不希望看到林,他覺得一見到林整個空氣就凝固了。於是傑依舊坐在那個門檻上曬太陽。傑聽到屋裡有女人哭泣的聲音。他想,潔又哭了,這女人天天就知道哭,真是煩透了。傑從門檻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往屋裡走,潔的哭聲給傑的映像是,又有好戲看了。潔和林站在裡屋。陽光已經不能從窗外爬進這個幽暗的空間來了。傑感到有一陣寒風在這個屋裡迴旋。潔睜着淚汪汪的眼睛拉扯着林的皮大衣問,你去哪了?林透過破舊的窗戶看着屋外嘰嘰喳喳的小麻雀說,別問了。潔又使勁地扯了扯林的衣服,我問你去哪了?你為什麼不說,有什麼不能說的?林說,你別問了。潔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坐在了地板上,傑看到潔的屁股迅速地貼近了那些分佈有暗綠色青苔的地板。潔像個孩子一樣撲騰着四肢,她的眼淚像雨一樣嘩啦啦地灑在青苔上。傑突然想起了過去他向潔要糖不成的場景,他覺得事情越來越滑稽了。於是他迅速地跑到小院子里拿來了四腳的小圓木板凳在那端坐着,他在等待一場好戲。他準備在戲一開場的時候就像那些村裡人看戲一樣大吼一聲,好。林顯得很疲憊。他開始用一種不耐煩的語氣呵斥,起來,你這算什麼,在孩子面前你這樣算什麼?你兩天出去鬼混不算什麼,我這當然也不算什麼。我就是要讓孩子知道你做了什麼,我還要出去,我要出去對鄰居說,我要會鄉下對你媽說,讓他們知道我這算什麼。我看你他媽的是瘋了。林奮力地甩開了潔的手,我出去找工作了,你不知道現在工作有多難找。那找到了嗎?潔的語氣變得很冰冷,傑看到她的眼睛里扎滿了破碎的冰稜子。林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沒有.潔突然開始呵呵哈哈地笑,她的嘴裡不斷蹦出冰冷而單調的字符,找工作,呵呵,哈哈。林看到潔猙獰的笑臉。他發現潔真是太醜陋了。她根本不理解自己。林準備去樓上睡覺。他躺在床上,耳朵里充斥着潔換亂不堪的聲音。林從床上跳起來跑到樓下,他看到潔依舊坐在那裡,他聽到潔在念叨,林,你是混蛋,我在家裡養孩子,你跑外面幹什麼去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嫁給你。你不知道我為這個家做了多少。林感到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潰了。他舉起自己的右手拍了下潔的腦袋,你他媽的有完沒完,我煩死了,我沒找到工作,我只想睡個好覺,你再吵我殺了你。潔安靜了一會兒。一分鐘后,潔的哭泣和咒罵如洪水般地在屋子裡翻滾泛濫。許多年以後的今天,傑依然記得其中一些話語,天殺的,殺了我就乾淨了,孩子,鄰居,你媽媽,拼了,這些詞語或短句像鬼魅一樣在夜晚不斷地出現在傑的意識里。但傑當時不知道,他覺得很精彩,他感到莫名的興奮。林的目光落在了砧板上,他看到那把菜刀在幽暗裡閃着寒光。他迅速而堅定地抓起那把菜刀向潔的頸部砍去,他猙獰的臉上顯露出動人的微笑。他說,我讓你吵,我讓你吵,你接著說話啊,你他媽的怎麼不說了?傑看到潔的全身都變得異常鮮艷,像春天裡燦爛開放的桃花。他聽到潔驚恐的聲音在幽暗而空曠的屋子裡回蕩。還有潔的頭顱,他覺得潔的頭顱像只氫氣球一樣在屋裡飄了起來,潔驚恐的眼珠隨着頭顱不斷翻轉。之後,傑聽到了林哈哈的笑聲。傑望着那個迴旋的頭顱突然打了個寒戰。他看到林在燒熱水,傑跑過去問林,爸,你在幹什麼?林從嘴裡蹦出兩個字,殺豬。在幾年前,傑看到一篇偵探小說,其中有一個內容讓傑驚恐不已。小說間接地介紹了一種肢解屍體得乾淨而利落的方法。其中最關鍵的步驟是用熱水把屍體浸泡半個小時以上。這種方法的好處是,在肢解屍體時血液不會四處流動。傑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地方看到這篇小說的。但他記得,當時靈在他身邊。靈用纖細的手不斷拉扯着傑的皮大衣說,走吧,別看了。傑對這個動作很熟悉,他突然想起了潔拉扯林皮大衣的場景。於是傑用一種驚異的眼光低頭看了看靈。傑突然聽到了一大片的笑聲。他看到他的同桌留在拉他,老師和其他的同學正對着他笑。傑知道老師的意思是讓留把正在熟睡中的他喚醒。傑揉了揉眼睛望着台上的老師,他看到老師在台上走來走去的動作很滑稽,老師就像一隻春天裡的小鳥在台上蹦蹦跳跳地啄米吃。傑朦朦朧朧地感覺到老師在布置作業,作業是寫一篇短篇小說。傑拿出皺巴巴的格子本迅速地給這篇小說起了個頭,小說的開頭是這樣的:1998年的春天,一個孩子開始了對黑夜不可名狀的恐懼。他感覺夜幕像血一樣紛紛揚揚地開始籠罩大地,一顆閃亮的頭顱在天空中像月亮一樣高懸。而一些鬼魅正呵呵哈哈地對着他笑,他們的嘴裡零亂地散落出這樣的詞語:天殺的,殺了我就乾淨了,孩子,鄰居,你媽媽,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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