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故事

　　那是一個初夏的傍晚，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年輕人，得意洋洋地騎着他剛從家裡偷出來的自行車，車身上那隻白色的鴿子，也像要展翅飛起來。這個叫小安的年輕人穿着一身軍綠色的衣服，這在那時候，是非常時髦的打扮。他輕巧地一路摁着車鈴，去找他的朋友們。

　　這些年輕人每隔幾天就會聚在一起，喝着酒，吹吹牛，然後裝着滿不在乎的樣子大聲地談論心裡的那些姑娘們。這次是在北街的“山羊”家，因為那個年輕人姓楊、屬羊，而他嘴裡兩個微微突出的哨牙，兩個尖尖的耳朵，說話或吃東西的時候，看起來也真像一隻山羊的頭在一點一點地吃草。山羊在約他來的時候，同時告訴他：“我家隔壁有個姑娘，真得不錯。”

　　山羊家的院子是用一米來高的籬笆圍起來的。這一帶的房子，差不多都是這種格局。因為天氣熱，也因為隔壁的院子里，有一群年輕的姑娘們在說笑着聊天。山羊他們就把吃飯的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然後裝腔作勢的大聲吵鬧着喝酒，想引起那些姑娘的注意。山羊把嘴巴湊到騎自行車來的年輕人耳邊，告訴他：“小安，那個姑娘在那兒。”叫小安的年輕人也一直在偷偷地瞧着戈壁，他順着山羊的手指一看，就看見了那個姑娘，兩根油松的辮子垂在胸前，低着頭，在納一隻鞋底。這個名字里有個“芸”字的姑娘，兩個姐姐都已經出嫁，所以家裡該做的活計，按次序排到了她的肩上。這個姑娘不時地抬起頭來，微笑地看看說笑着的姐妹們，然後把手裡的針，在頭上抿一抿。叫小安的年輕人看到了姑娘臉上，那大大的眼睛和美麗的雙眼皮。讓他不禁想起了自家菜園裡，那剛剛長出嫩葉，水靈靈滾落着露珠的白菜畦。看着小安的眼睛愈來愈亮，失魂落魄的樣子，山羊不高興了。因為是山羊先惦記白菜的。

　　這就是我親愛的爸爸媽媽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以後，爸爸就經常往山羊伯伯家跑。找理由去隔壁的媽媽家，幫着挑水，洗衣服和修理房頂。甚至討好兩個未成年的舅舅，送給他們一人一頂帽子。後來姥姥、姥爺也默許了爸爸的行為，因為他們的女兒—我的媽媽，也愛上爸爸了。

　　可是山羊伯伯一直心存薺蒂，因為他認為，媽媽本來是應該屬於他的。對此媽媽說：“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因為看到他的牙就想笑。”於是，在爸爸媽媽結婚的那一天，山羊伯伯灌了爸爸許多酒，又把洞房鬧翻了天地。山羊伯伯報了仇，這才和爸爸重新作了兄弟。後來山羊伯伯找了個嬸嬸，和他有點像，我是說牙齒。生了兩個孩子，比我和弟弟小，很漂亮，可是多多少少的，也有點像山羊。我覺得非常慶幸。

　　我們一家人喜歡在夜裡熄了燈，藉著窗外的月光來玩兒手影的遊戲。這樣的時候媽媽就會說起，這些讓她得意的舊事，而爸爸從來也沒有承認：“那天明明是你先看我的，現在又來編故事。”媽媽就氣起來說：“如果不是你先給我家送白菜，我怎麼會認識你。”然後爸爸再消極的抵抗一下，就算了。

　　一生的幸福，原來就是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