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成昨

　　我是個單身女人，而且頗有風韻。曾經有很多男人用不同的語言形容過我，但讓我記住的只有一個叫W的男人，我不說他的名字，因為他是個有家的男人。

　　你溫婉的笑容、輕柔的聲音、裊裊的身影讓我想起採蓮的江南女子。這樣的女子生來就是讓人疼的。

　　W是在一次酒醉的時候說的。而且，很有內容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細長而柔軟，曾經有人說，這樣的手是精緻的。說這話的男人是Y，我孩子的爸爸。

　　W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而我是個很渴望愛情的女人。但是——這個有些惡作劇的詞彙，適時制止了我的慾望。我很自然地從他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

　　W有些意外，但沒有退縮。他很霸道地將我攬入懷中，我有些意亂神迷。當他的唇貼近我的耳邊，我聽見他說：做我的女人，我會疼你一輩子。

　　這樣的話，Y也曾經說過。

　　“要是我可以健康地活下去，我一定會一輩子疼你，讓你成為世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女人！”

　　1999年2月16日，我25歲的生日。洞房花燭，他緊緊地摟着我，說了那番甜言蜜語。我好像醉了，不是，是哭了。我虛弱地摟着他，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覺得是最幸福的女人。”

　　Y聽了這話，居然也哭了，哽咽着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更緊地摟着我，好像一鬆手，我就會飛了似的。

　　4年以後，我還是飛了。Y給了我和孩子一大筆錢。我的愛情就這麼埋葬在了那個炎熱的夏天。

　　W的話拔出了我心底的刺。我煩躁地把這個別人的男人轟走了。W有些不理解。在他看來，我也是有慾望的，而且，他又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在這之前，我想過和這個男人結露水之緣。而Y就像一個幽靈橫亘在我活着的每一處的角落，我很沒出息，到現在，我還是會想着他，想着那些愛過的日子。

　　我們是大學同窗，一個俗套的開篇。而我，對他的愛慕就像餓了要吃飯一樣自然，我找不出什麼理由。

　　我是個高傲的女子。身邊追求者如雲，但我視而不見。而Y，卻讓我魂不守舍，低到了塵埃里。Y卻是別人的男友。君子不奪人之愛，我只能遠遠地守望。直到畢業那年。Y突然得了一種尿血的病，醫生懷疑不是什麼好徵兆。他的女友很委婉地提出了分手。我就在這時不顧一切跑去醫院，勇敢地向他表白了內心的愛情。

　　Y說，我是上帝派來的天使。我們相愛了。

　　大學剛畢業，我就不顧家人反對毅然和他結了婚。日子是他選的。或許是我們的愛感動了上帝，或許是命運在有意撮合我們，結婚半年後，他的病竟然痊癒了。那天我倆哭着笑着，彼此說著許多聽了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我以為日後屬於我們的只有幸福的甜蜜。

　　北方的春天風很大，H市就是這樣。我抱着半歲的兒子去醫院打防疫針。風沙打在臉上很痛，我心裡咒罵著這可惡的天氣，笨拙地抱着捂得極為嚴實的兒子，企鵝似的往裡挪。就在一隻腳跨進醫院大門的瞬間，我突然看見一個背影酷似Y的男人，很親密地攙着一個時髦的年輕姑娘往外走。那姑娘嬌嘀嘀地叫他“老公”。

　　我很討厭女人的某種直覺，但還是忍不住喊了一聲，那人應聲回頭，真的是Y

　　又是一個很俗套的情節。不過，沒有撒潑打鬥，甚至我都沒有和Y說話，若無其事很鎮定地抱著兒子去打了針，然後若無其事地坐着等在門口的Y的車回家。

　　我病倒了。Y像從前一樣很無微不至照顧我。他沒有任何解釋。那段時間，每天很準時地回家，親昵地哄哄兒子，對我也很殷勤，可他魂不守舍。即使是在和我親熱時，我也感覺得到他的漫不經心。

　　沒過多久，他又像從前一樣開始忙他永遠也忙不完的生意。當然，每次晚歸或不歸總忘不了打電話給我說有應酬。我不知道這應酬是不是和女人有關。但一聽到這兩個字，我就心驚肉跳。

　　我懷孕時，Y的生意做的如火如荼，我就安心在家休養。當和Y有關的男女故事不停地鑽進我耳朵，我充耳不聞。我迷信我們的愛情。而且，我肚子里還有他的骨血。

　　Y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而他的優越註定會成為眾多漂亮女人追逐的目標。而他斷難拒絕誘惑，尤其是漂亮女人。即使是當著我的面，他也會大獻殷勤。有人說，男人有時是靠下半身思考的，Y就是如此。

　　Y是繁忙的。他沒有大把的時間給我。我很想揮揮手不帶走一點他的痕迹，把他就像丟垃圾一樣丟掉，可我不捨得。

　　我學着對鏡貼花黃，開始主動親近他，甚至開始學着討他的歡心。就像一個失寵的怨婦極盡所能取悅這個男人。Y很受用了一陣子，我以為我們可以回到從前。一次酒後，他瘋狂地要了我，卻喊了別人的名字。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Y裸露的肩膀上，他健康的皮膚曾經讓我痴迷，而這個肩膀，卻有着別人香艷的味道。

　　Y說：男人在外不過是逢場作戲，就像動物世界里，雄性永遠是是有征服欲的。

　　我的眼睛里有了刀子似的鋒芒，我的言辭像刀子一樣鋒利——人不是禽獸！

　　Y忽然笑了，昔日迷人的笑容看起來很惡毒。

　　言辭里有了一種輕視，儘管他說的話很溫和。

　　“那你想做什麼？”

　　我聽出了他的潛台詞，我的單位已瀕臨破產，我可以錦衣玉食做我的富家太太，完完全全依仗他。

　　Y從容不迫地在我和其他女人之間周旋，因為他認定他是我的藤！

　　我痛恨自己的清醒，但我無法半夢半醒。我決定放棄，我不想為我死了的愛陪葬。

　　Y很難過。我知道，他的難過是真實的。我也知道，他的慾望是無邊的。

　　飛蛾撲火的愛情已是昨日黃花，我厭惡這個男人的本能，但是愛過的日子卻無法遺忘。

　　Y很男人地給了我一大筆錢，這筆錢足夠我和兒子過衣食無憂的生活。我開了自己的酒吧，成了自己的老闆。每日衣着光鮮地在富商巨賈之間遊走，就像一朵艷麗的罌粟花。

　　很多男人在半醉半醒之間講過很多撩人心魄的話，很多男人在夜色的掩蓋下有過某種暗示。這樣的曖昧不過是成年人的遊戲，我從不當真。

　　我渴望愛情，但是這樣的地方沒有愛情生長的土壤。直到遇見W。

　　一樣的俗套。一個寂寞的單身女人，一個寂寞的有家男人。兩顆同樣孤獨的靈魂在暗夜交會，不過是偶然，卻有着某種心心相印的默契。

　　而在這個暗夜，慾望的誘惑把我逼到了懸崖邊，Y卻跳了出來。

　　人不是禽獸！我曾這樣的鄙視Y，而我面對慾望卻意亂神迷。我厭惡自己。

　　W依舊會來我的酒吧，我們依舊會喝酒、猜拳，偶爾喝得有幾分醉意，我們依舊會開曖昧的玩笑，但我的那個曾讓W忘情的香艷的家門，此後再沒有向他敞開。

　　我是個單身女人，而且頗有風韻。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可能你不信，這幾年我身邊從來沒有親近的男人。在我最軟弱的時候，我最渴望的依舊是我孩子的爸爸

　　最嬌艷的時刻給了那個男人，此後，花開花敗，最初的疼痛就在心底潛伏。

　　我痛恨自己，但我的心卻始終不肯割捨。

　　城市的燈紅酒綠遮掩不住我內心的哀傷，我的愛情是斷翼的飛鳥，跌落在冰冷的俗世。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那個痴情的紅樓公子，若投胎今世，還會如此決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