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衛愛情，說點小謊

　　【1】

　　楊依依喜歡喊庄小敏“那個女人”。

　　彼時，她還是周南的情人。周南說起庄小敏的時候，總是稱呼她為“那個女人”，後來楊依依對別人說起庄小敏的時候，也就跟着喊了。

　　周南說，那個女人從來不懂風情，那個女人沒有你這樣溫柔，那個女人喜歡黑白灰三個顏色，天天穿得像修女。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表情是平靜的，語氣平穩，似乎在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

　　楊依依總是覺得周南的話並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甚至還有點惋惜，潛台詞是在說，假如庄小敏懂得風情，又溫柔，穿顏色明亮的衣服，自己就不會再出來尋歡一樣。有時候她想，周南是愛庄小敏的吧？

　　當初她同意周南的追求，並沒有和這個男人白頭到老的想法，只是在這個城市裡，她舉目無親，周南的關懷和問候，讓她覺得溫暖。為防止以後糾纏不清，她還一本正經地說，我知道你是有家庭的，我並不想破壞，我只是在你這裡休息一下，等到有合適的人我就會離開。

　　明裡不去糾纏，但心裡早已經是心潮澎湃，在睡不着的夜裡，開始想着，周南睡了么？他在做什麼？一想到他身邊睡着的女人不是自己，心臟的位置就開始隱隱地痛。於是早早地盼着和周南的見面。

　　周南那樣精明的男人，怎麼會不知道楊依依的心思，只是他不去點破，大約是怕傷了楊依依的自尊，這讓楊依依有點欣喜，這樣更好，以後的一切就算是水到渠成。

　　問楊依依，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楊依依想想，溫柔，浪漫，多情，性情溫和，有着女孩子們喜歡的一切。

　　周南笑笑，是么？然後點上一支煙，在煙霧繚繞里一個人沉思。

　　【2】

　　庄小敏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楊依依的存在，直接找到了她單位上。接到前台的電話，楊依依從辦公室里出來，看到一個很有氣質的女子，五官端正，身材頎長，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衣領和袖口都有光滑的皮毛，雖然一身黑，但並不覺得突兀，反倒增添了神秘的魅力。那時候她不知道面前的女人就是庄小敏，於是問道，請問你是？

　　庄小敏。女子說話聲音很柔和，神情淡定，眼神像一池湖水，一直望到楊依依的心裡去，她說，我想和你談談。

　　約在辦公樓下的“天街小雨”茶樓里，雖然知道早晚有一天，會和這個女子碰面，但楊依依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可讓楊依依詫異的是，庄小敏沒有問她和周南之間的來龍去脈，也沒有想象中的指責與謾罵，在緩緩流淌的古典音樂聲里，她不動聲色地表演着茶道，動作優雅而瀟洒，楊依依平常也喝茶，但是在庄小敏面前她忽然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

　　庄小敏像一位鄰家姐姐一般，問她，家是哪裡啊？家裡有什麼人啊？態度溫和而親切，得知楊依依是蘇州人，她發出一聲感嘆，怪不得第一眼見你就覺得氣質不同，原來是蘇州的。那個城市我去過，古色古韻的，總讓人想起舊日時光，街上的女孩子個個都有着安靜祥和的氣質，讓人覺得心裡很舒服。

　　庄小敏的讚美着實讓楊依依吃了一驚，不管怎麼說，到底是自己搶了她的丈夫，她居然還能坐在這裡讚美自己，心無怨尤地和自己喝茶聊天，楊依依心裡想，要不她根本就不愛周南，要不就是笑裡藏刀。可這兩點，任憑楊依依再仔細地觀察，庄小敏也沒有流露出一點破綻，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提到周南。

　　分別的時候，庄小敏要了楊依依的手機號碼，她笑笑，過兩天聽說有個世界著名的交響樂團要來演出，到時候約你一起去聽啊？

　　鬼使神差地楊依依居然答應下來。

　　【3】

　　關於和庄小敏的交往，楊依依沒有告訴周南，她擔心周南會多想。

　　因為摸不透庄小敏的真實想法，即便她帶自己聽根本不喜歡的交響音樂會，買高檔的服裝送給自己，去高檔的西餐廳吃飯，楊依依心裡還是一直很警惕的，生怕中了那個女人的糖衣炮彈。但庄小敏從來沒有主動提及周南，彷彿她們都與這個男人無關。楊依依不得不承認，庄小敏是懂得享受的女人，她知道國際最流行的時尚，知道怎樣搭配服裝，知道哪條街上的小店有最美味的小吃。

　　庄小敏說，我不像你大部分時間是花在辦公室，我沒有事情做，最喜歡的就是研究吃啊，穿啊，我現在覺得女人首先要懂得愛自己，然後才能去愛別人，千萬別為了男人委屈了自己。

　　楊依依就覺得這話是有深意的，像是在暗示什麼。

　　或許兩個人接觸多了，在衣着打扮上，多多少少有點相似了，庄小敏開始嘗試着穿顏色鮮亮的衣服，而楊依依也才發現原來黑白灰這樣單調的顏色，也能穿得風情萬種。周南看看楊依依，似乎嗅出了什麼氣息，你最近穿衣打扮怎麼和那個女人越來越像了呢？

　　楊依依也不解釋，忽然覺得換個樣子也是不錯的。

　　終於還是提到了愛情，是庄小敏主動提出來的，那天她們約了一起去吃哈根達斯，一對年輕的情侶坐在旁邊，你一勺我一勺互相喂對方吃冰激凌。庄小敏笑笑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好幸福，戀愛都那麼張揚。

　　你不也很幸福么？楊依依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此刻她沉浸在午後溫暖的陽光里，忘記了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情敵，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後背細細冒出了冷汗，自己怎麼能夠問情敵幸不幸福呢？

　　可庄小敏笑笑，並未將她的尷尬看在眼裡，說，曾經我以為很幸福，周南待我好，錢隨便我花，也不要我上班，養着我，寵着我，我一直以為只要有他在，我什麼都不在乎。可是夜裡睡不着的時候，想起親朋好友和小區里的女人們看我的眼神，我還是會想到那個女人，想起她的咒罵，她的哭泣，她兇狠而又絕望的眼神，這讓我永遠也忘不了，是我從她手裡搶過了周南，後來聽說她服藥自殺了。周南對我說，其實不關我的事，他們之間的婚姻，不過是父母權力利益的結果，而她自小嬌生慣養，習慣了別人的順從，心理素質差。可是我知道，任何解釋都擺脫不了那樣的事實。

　　楊依依愣了愣，她沒有想過庄小敏的身份原來也和自己一樣，周南從來也沒有提起過。有一剎那，她的腦海里是空白的，等她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就是你們婚姻的癥結所在么？

　　【4】

　　那是兩個人第一次主動地談及周南。庄小敏說，我心裡有陰影，尤其面對周南的時候，很多時候我就想，假如沒有當初的介入，或許周南和她的婚姻還是一潭死水，但至少我心裡還是陽光的。如果人生真的可以從來，那麼我肯定不會走現在這條路，可人生沒有假設，不管結局如何，我們都要為自己當初的決定買單。

　　你年輕，漂亮，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庄小敏真誠地說，我希望你能夠擁有一份乾淨潔白的愛情，這才是你幸福生活的開始。現在想來，當初執着地要和周南在一起，錯以為愛對方勝過愛自己就是愛情。現在看來，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多麼幼稚，一個人只有學會了愛自己，你才能夠去愛別人，否則你不僅傷害了別人更傷害了自己。

　　楊依依說，可是我愛周南。

　　庄小敏有點苦笑，你要想清楚，你愛的是他的人，還是愛他帶給你的浪漫感覺，還是愛他能夠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還有你覺得他愛你么？愛你的身體，愛你的年輕，還是愛你能夠帶給他依然青春依然年輕的錯覺？我當初怎麼都不肯承認，我愛他的錢，我貪戀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也不肯承認，他愛的只是我青春的容顏，當我青春不再了，他依然會尋找新的目標，比如說你。其實在你之前，周南找過好幾個年輕女孩了，只是沒有多長時間，新鮮感就過了。

　　晚上楊依依翻來覆去想着庄小敏的話，我愛周南么？周南是不是也愛我呢？她想起了自己當初擲地有聲的承諾，當時自己是不愛周南的呀，後來怎麼就生出了要地久天長的念頭呢？難道就如同庄小敏說的，是因為他的浪漫，他的金錢，她開始貪戀這種生活了。想想這應該算不上是愛，而周南對自己似乎也沒有那麼多的愛，他從來不承諾什麼。

　　那一夜，楊依依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還年輕，有着大把的青春年華，身邊有那麼多感情清白乾凈的男人可以去愛，為什麼要和看似多情實則濫情的男人交往呢？

　　她打電話給周南，我們就到這裡吧，以後各奔天涯。她始終沒有說，這一切和庄小敏有關。

　　【5】

　　周南說，是你找了楊依依？

　　庄小敏正在吃櫻桃，紅色的汁水將她的嘴唇染得更加鮮艷，她轉過頭來說，嗯？

　　周南笑笑，其實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庄小敏也笑，我知道。

　　周南說，那你應該知道我愛的人是你。

　　庄小敏笑笑，然後扭過頭，我知道，所以我不願意看到你身邊有其他的女人，更不希望你和她們之間能夠日久生情。

　　這話讓周南心裡花朵般怒放，他摟住庄小敏的肩膀，她的唇像一顆飽滿的草莓，引得他心裡痒痒的，他說，有你在，我怎麼會愛其他的女人呢，只是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不能肯定你是愛我的。

　　周南的唇壓下來的時候，庄小敏心裡發出一聲感嘆，對不起了，楊依依。其實她對楊依依說的故事是假的，真相是她和周南是父母權力利益的結果，不是沒有反抗過，但是看看處境艱難的父母，她心軟了。婚雖然結了，但因為沒有感情，所以兩個人一直像陌路人，態度都高傲着。時間一長，發現了彼此的好，卻有點不知所措了，周南便想起了這樣的辦法，最初庄小敏心裡有點悲涼，覺得周南這個男人真不是東西，後來想，自己難道沒有錯么？自己的丈夫憑什麼讓別的女人去享受呢？於是便有了去戰鬥的勇氣。

　　是啊，愛了就是愛了，還有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呢，為了保衛愛情，說點小謊，上帝應該會原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