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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我的奶奶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pp958

祭我的奶奶 標籤:我的中國夢

  奶奶去世已經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的那個冬天,我在離縣城四十多裡外的一個小鎮與同事一起辦事。吃中飯的時候,母親突然打來傳呼,問我在哪兒,然後幽幽的說:“你可以早點回家么?奶奶好象有點不太好”。我不知道這不太好的含義,不過還是仍了碗筷,匆匆的去車站往回趕。兩點左右,我到了奶奶住的那間屋,拉開門只見母親獃獃的坐在床頭的小凳子上,見我回來就立了起來哀傷的說:“你奶奶一點鐘左右就已經去了”。然後去掀開床單,只見奶奶直直的躺着,閉着眼睛,穿着她存放箱底多年的紅棉襖……我突然感到一陣昏眩,腦子也一片空白,我才明白這“不太好”,其實是奶奶在彌留之際母親知道我尚在幾十裡外,為了不讓我太着急而說的一句託詞罷了。我的眼淚直往外涌,在這昏暗的小屋中,剎那間竟不相信奶奶真的離我而去了,也不敢走近此刻她安靜地躺着的床,只是忍不住嗚嗚的哭起來。母親也流起淚,又輕輕的說:“你爸爸打電話到老家聯繫後事了,晚上就要運回老家。你現在別哭吧,不然房東聽見奶奶是在他家的屋子裡老的,他們會不高興的。”

  奶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這個小縣城一個租借來的小屋裡去世了。多年以前,因為我和姐姐都在縣城參加了工作,所以家裡商量再三,終於決定賣掉老屋,舉家遷到這個小城。新買的套房要給姐姐做婚房,所以奶奶就隨父母開小店而東奔西遷,一直都在別人家的柴房、樓梯下的隔間這樣的小地方住着。而如今當她離去的時候,做小輩的我們竟不敢大聲的慟哭,我真的感到異常的哀傷和百般的無奈!

  老家的拖拉機在晚上九點的時候終於到了,奶奶瘦小的身軀被白布床單裹着,平放在車后的斗里,運回了老家。在村口的那株大樟樹下,我們和舊時的鄰里鄉親一起,把奶奶從拖拉機上移下來,放在門板上,村裡的老人說抬着進村時你們就喊:到家啦!母親俯在奶奶的身邊,在手電筒的光亮下,一邊細細的揀去附在她衣領和發梢里的稻草屑,一邊喊着:“媽—回家了,到家啦——”,我和姐姐也在一邊喊着:“奶奶——回家啦——”。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朔風侵骨,這聲音顯得顫抖又悠遠,但奶奶卻再也聽不見了!

  奶奶從小就生活在這個村子里,其實她是我的外婆。因為爺爺和奶奶早在父親十四歲前就已經去世,而外公也在我未出世時就不在了,所以,從小時候起唯一可親近的老人就是外婆,而我也因為順口之故吧,一直都叫作奶奶。

  我的出世奶奶一定是喜歡的。所以自我懂事起,她就常常領着我走東家串西家,和別的老人拉家常,偶爾有一個香噴噴的麥餅,一隻金黃的桔子或者一顆薑糖,就馬上塞到我的手裡。冬夜天寒,在我睡前,她總是用小火盆把棉被烘熱了,才讓我睡下;夏日漫長,蚊子嗡嗡的飛舞,奶奶就用一把蒲扇在我的身邊來回的扇着,許多次迷朦中醒來,奶奶已酣聲微起,但她的一隻手卻還是半握着那把扇子,間或的在我的身上一劃,一劃……

  等到我村小畢業,到外地去讀初中和高中的時候,聽母親說奶奶是常常露出一點失落的。偶爾村裡放一場電影、來了個戲班,或者鄰家娶親嫁女,奶奶總要嘆一聲:唉,大胖也不在家裡呢。每次禮拜六回家,她總是顯得很高興,常常弄出一些好吃的東西給我。第二天臨去的時候,又把帶到學校的一罐罐的菜擺開在桌上,細心的告訴我哪一罐容易餿,要先吃掉,哪一罐去學校得蒸一蒸……在那個酷暑的夏天,我結束了高中最後一個緊張的學期,回到家無所事是又煩躁不安,一個人呆在樓上不肯下來。奶奶好象也看透了我的心事,總是在夜暮黃昏的時分,在村口守望着那個唯一的郵差,是否會在大樟樹下停下腳步。

  這一天終於在一個七月悶熱的午後等到了,當那聲“大胖,入學通知書---”的聲音從大樟樹下傳到家裡的時候,父母親笑了,奶奶也眯着嘴笑了。在那個年代,當知道我被省城的一所大學錄取,自然就成了家裡的一件大喜事。奶奶和母親用過年留下的一塊臘肉,炒了滿滿一鍋的粉絲,與鄰居好友一起吃了個痛快。

  到百裡外的省城讀書,奶奶更擔心我在外面吃得好不好,錢夠不夠花。兩三個月回家一躺,她總是要細細的看我一陣,然後嘆一聲:唉,又瘦了。因為擔心我第二天一早,能否趕得上十裡外的鄉里那班早車,常常是在凌晨一二點就摸嗦着悄悄起床,燒着火,煮好雞蛋,也不上樓來叫醒我,大多是開了側門,到曬穀場上看天邊的月亮,估摸着還早,又輕輕的踮着一雙小腳,上樓來坐在我的床邊。醒來的母親,這時總會叫聲道:“還早呢,才兩點!”。

  每次回家,就這樣在奶奶的擔憂中回校,就這樣在黎明時分微暗的天色下,感覺着奶奶在屋旁的曬穀場邊看着我漸漸的走遠,直到轉過最後那個山角--晨曦中,她那獃獃的神情總使我淚水盈眶,不敢回望!

  等我們都參加了工作,舉家遷來縣城的時候,因為家人工作的忙碌,陪她的時間不多,已經高齡的奶奶說話少了許多。偶爾我去看她,她總是癟起嘴笑,或者說一句:“什麼時候討個老婆回來啊?”雖然她從不說,但我知道她是寂寞的,一個人經常拄着拐杖,站在巷口看街上嘈雜的車流和匆匆的行人,顯得茫然又孤零。我知道她並不喜歡城裡的高樓和喧囂,還是想着老家那被煙熏黑的老屋和那些鄰居……

  我的八十八歲的奶奶,終於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天,回到了她的老家,躺在當年知青住過的一間矮房子的門板上香煙裊裊,紙灰紛紛,她再也不能起來了!當這天夜半,入棺的儀式過後,五寸的鐵釘咚咚的砸進棺蓋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我感覺到我的血肉之軀與她緊密聯繫,並深深痛悔着從沒替她做點什麼,她就這樣淡然的去了!

  奶奶去世已經十二年了,在這些平淡又繁雜的生活里,她好像漸漸的淡出了我的生活。然而,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天夜晚,孤身一人遠離家鄉的我,卻突然又再次分明的想起了她。想起他那梳理得一絲不亂、光潔斑白的頭髮;想起她在我結婚的那天,生平第一次抽了一口煙,而被嗆出眼淚后那開心的笑;想起她在秋日的陽光下,用手輕輕摩挲着那雙小腳時,在她蒼老的臉上浮現的愜意與平和。人世滄桑,轉眼百年!我知道,我已不能和奶奶再次的相見了,但我會永遠的懷念她!

  二零零八年十二月聖誕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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