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律的頓悟（小小說）

　　肖灑，40歲出頭，做到某酒業公司某區域銷售經理，正當躊躇滿志之際。明天是母親66歲生日，中午與客戶聚餐告辭，便匆匆搭上公共汽車，趕回家籌辦祝壽事誼。

　　上車，依窗靠背落坐，半斤老白乾、一紮啤酒悄無聲息地滲入血液，肆無忌憚地麻醉着大腦神經，他不由自主地墜入雲霧之中......

　　“福娃他爹，少喝點行不 中午都喝一場了”，福娃他娘假作嗔怒地說，欲奪他手中的山東白乾。

　　“啪！”他把酒瓶子用力墩在桌子上，“給你！”，瞪眼斜視看着她，“你敢動一動，我就一口氣就把它喝乾，信不？”

　　“信！信！行了不？真是的！”福娃他娘見風使舵，“那就再喝兩盅？”試探着說,“我給你斟上還不行呀!”，拿過酒瓶，小心翼翼地斟了一盅，送到他面前，“俺這也是為你好呀，你喝傷了身子骨，咱福娃還能有啥福，我還靠誰呀？”說著，眼圈便潮潤起來。

　　老婆的溫柔給了他足夠的尊嚴，順水推舟，他也軟了下來，伸手在碗內抓了一把花生米兒，雙手一揉攤開，“噗——噗”用嘴一吹，花生皮不情願地飄灑了一地。他左手捏起酒盅，右手抓起赤裸分瓣的花生仁，嘴也興緻勃勃地忙活起來，咂一口酒，接一顆撂進來的花生粒，"叭嘰叭嘰”地嚼着，“嘟嘟囔囔”地數落着疼他的女人：

　　“你以為我想喝呀，我這不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嗎？”

　　“你想想”，他咽下一口飯，“咱乾的是銷售，賣的是酒，到處低三下四的求人，不喝，能行呀？”，他看着她，“我從業務員干到區域經理，那場喝不好，能有今天呀！”

　　“旅客同志們注意了，大家活動方便下”，乘務員吆喝着，“前面有片小樹林，男士到車左邊，女士在車右邊，不到站不停車了哈！”

　　“呵—— 噗——”鼾聲如雷，沒有人忍心驚擾他。

　　福娃他娘知道，丈夫對酒精過敏，從來不喝酒的。當年結婚頭一年待新客兒， 陪老丈人喝了兩盅灑，就從頭紅到了腳底板。自從幹了業務員，為了適應業務需要，他從每次喝一盅酒開始練起，適應了就逐漸加量，一盅、兩盅......半斤、功夫不負有心人，如此幾年下來，居然一斤白乾放不倒！再加上一副天生的好嘴片，與之俱來的是，銷售市場迅速打開，職務不斷提升，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讓她走在大街上腰板硬朗朗的，收穫一路的羨慕與妒嫉釋放成燦爛的笑容。她對丈夫心存感激和敬佩! 為自己一生能有這樣一位自律、執着、有愛心的丈夫而深感幸運和自豪。她又搓了一捧花生米放在丈夫面前，發泄着內心的愧謙之疚。

　　“可是，這酒這樣喝法，終歸是要傷身子的呀！”，她不糊塗，還是堅持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 ！她要捍衛奮鬥的成果使之長遠。“你看東園的周德昭大哥，大學的伙食長，上天入地的本事兒，家裡肥得直流油，只可惜，四十來歲就肝腹水了，住院還避着老婆用暖壺偷偷地往病房帶酒，結果可想而知，撇了一窩老小，成正果了，嗐，可惜！”，她害怕，自家的幸福也變成七彩的肥皂泡。

　　“你可別給我說這哈！”他翹起二郞腿有節奏地顫着，隨手掏出一根兒大前門，擦了根火柴點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連串煙圈兒，顫悠悠地由小到大飄渺成團團虛無。“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呀 ，你看咱大表哥，高壓200多，一天兩頓酒，不也活到七十多嗎？人活七十古來稀啊。”

　　“這叫享受人生，不吸不喝，這不行，那不中的，活着多累呀？何苦呢！ 到啥時說啥話吧！”他不屑一顧的說。“你給我記住，以後別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我最煩這個哈！”

　　“老師兒，慢點開行不？”一截維修路段，車子劇烈顛簸着，晃悠着，把他從甜夢中拉了出來。

　　“老師兒，停下車，方便下好嗎？”，感覺到小腹微漲，他要求到。

　　“你說說，剛才停車你幹嘛來？”司機不滿地嘟囔着，“堅持一小會兒吧，十來分鐘就到站了。”

　　經常坐車出發，有經驗，感覺可以，尊嚴，也使他不願再說啥，坐下欣賞起窗外風景來。

　　不大會兒，大概扎啤太涼的緣故，內急加強了運動，“人與動物有一個重要區別是不隨地大小便”，大腦閃過這樣一絲奇怪地念頭，“做人也真不容易呢，從幼兒園的娃娃就開始訓練找男女廁所”“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難道還要在這小河溝里翻船不成？ ” 他尋思着，開始認真地思考對策，他堅信自己有智慧、有能力逃此一劫。

　　“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是會利用工具”，上學時最喜歡學歷史。“工具？”，他為之一振，詭秘地笑笑，把手中的半瓶曠泉水倒在了窗外，一陣輕鬆迅即爽快了全身。事不宜遲，行動吧，抬起頭，裝作漫不經意地環顧下周圍，“不好！”一種考試作弊被捉的窘境襲擊了他的神經，身邊身後的，咋全是女士！驟時，身體又緊張起來，好在他看到路邊整齊的燈桿，得到些安慰和信心。堅持就是勝利！他鼓勵着自己，不由地縮肛，收腿......

　　紅綠燈拐角處下車，右側就是某賓館的公廁，這地方太熟悉不過了，他匆匆地走着。

　　“壞了！”抬頭，看到一片狼籍，“怎麼變成了工地？”一股寒氣象吃了根冰棍似的通心透涼。不過，拆遷也給了他恩賜，透過牆茬，他看到了久違的“好再來”餐館，“可遇到救星了”，他如釋重負，大熱天，把兩手不合時宜地抄在褲兜里，哈腰疾步奔餐館而去......

　　“享受做人的尊嚴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自言自語地說著，臉上寫滿了舒暢的幸福，猛然間萌生出一股難以壓抑的衝動，急切的想聽到老婆那“煩人”的嘮叨。

　　（本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如有雷同，切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