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通火車了

　　父親好多次打電話，都說想到拉薩來看我。每次父親如此說，我都是無語，因為拉薩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市，高寒缺氧，年輕人來身體尚且有可能不能適應，何況已年近六旬的父親？但出門在外多年，我也只是平均三四年才回一次老家。對年老的父親來說，肯定是挂念滿懷。

　　無奈，我便對父親一再的撒謊，說只要有時間就馬上回去。開始時父親很高興，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個月一個月地在家裡盼不到我們的身影，他就有些失望了。到後來，當我再要說回去的時候，他乾脆就直接掛斷了我的電話。

　　我明白，父親是真的生氣了。

　　今年7月1日，拉薩的火車開通。通車的那天，我給家裡打電話告訴了父親這個喜訊。沒想到父親卻說，知道了，我正看着呢，中央台都直播了一天的通車儀式了。我馬上對父親說，火車通了后，回家的路費減少，我們就可以經常回家了！哪知父親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只是說，算了吧，等你們真正回到家了，那才算！

　　我再一次無語。我知道，我已在父親面前許下了太多的承諾。

　　大約過了半個月，我打家裡的電話。奇怪的是，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一次次地打，但不管是在白天，還是在夜晚，家裡卻都沒有人。我很驚訝。給村子里的親戚打電話詢問，他們說父親好像是到縣城某個親戚家去了。沒辦法，我只有又給住在縣城裡的親戚打電話。好不容易電話打通，親戚說，父親的確是到過他家，不過也是好幾天前的事了。我問，那你們知道他現在到哪裡去了嗎？他說父親沒有說，他認為父親可能回鄉下去了，所以也沒太在意。

　　我很沮喪。父親這麼大的年紀了，如果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那天晚上，想想父親一個人在外，做兒子的卻不知道他的去處，我不禁悲從中來，幾乎想大哭。

　　後來妻子安慰說，是不是父親想一個人到外面走走散散心，不想我們打擾？我想了想，覺得也有一些道理。父親一直都還和以前的幾個老戰友保持着聯繫。我想，他是不是到他們那裡去了？這樣一想，我的心情就平靜了許多。但天天想的，卻還是父親的平安。

　　7月20日這天，我正在辦公室，妻子突然從家裡打來了電話。電話里她的聲音帶着哭腔。她說：“你快回來，剛才人民醫院給我們家裡來過電話了，說父親現在在他們那裡！”我一聽，頓時呆若木雞。父親在人民醫院？我立即問：“父親得什麼病了？”妻子回答說：“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醫生也沒有說，只知是暈倒了。”暈倒？我吃了一驚，說，那我馬上請假，明天就回四川老家去。妻子說，回什麼老家，父親在拉薩市人民醫院！

　　我再一次地呆住了！父親什麼時候到的拉薩？我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怎麼又進了醫院？我當即衝出了辦公室，就在單位門口打了一個車，向人民醫院趕去。

　　找到醫生，說明了來意，醫生把我領到了一個病床前。我一看，正閉着眼睛躺在床上打着點滴的，果然就是父親！他的樣子很是疲憊，整個身子也是一動不動，嘴裡還含着一根氧氣管。我站在他的身旁，輕輕地喊，爸。

　　開始時他並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兒，當我再次喊他時，他才終於張開了眼。一張開眼，他就將目光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我擁着他大哭。

　　原來，父親在看了電視新聞后，得知拉薩通了火車，所以，就立馬決定要坐火車來看我。因為他認為坐火車時間長一點，能慢慢地適應高原氣候，還不需要花多少錢。之後，他就瞞着我們，到城裡的親戚家借了一些錢，然後就到了成都，準備在成都買直接到拉薩的火車票。沒想到，他一到成都，就被告知10日之內的票已經售完了。無奈，他便只有訂了10天之後的票。但在成都的那些天，為了省錢，他天天住的是最便宜的旅館，吃的也是從家裡帶的一些乾糧，後來乾糧沒了，乾脆就只吃五角錢一袋的方便麵。到最後，當他硬撐着坐了整整48個小時的火車到了拉薩火車站后，就因為高寒缺氧及疲勞過度而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知道了這些，我禁不住淚流滿面。

　　父親在醫院養了半個月的身子后，身體基本復原。在接父親出院的那一天，我流着淚對父親說：“爸，我已經向單位請了假了，我們再過兩天就回四川老家去！”

　　父親聽了，略顯蒼白的臉上湧現出了一絲驚喜。

　　兩天後的清晨，當黎明的曙光剛剛在拉薩上空鋪開它美麗的身影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就經過全國最大的城市濕地——拉魯濕地邊，向火車站趕去。正值盛夏的拉薩，濕地上青草茵茵，彷彿一片綠色的海，正在默默地望着我們，望着父親那顯得幸福而又滿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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